第二十五章 驚雷曉絲雨細如愁

回到宮中,宮人已經得知我懷有龍裔的事,歡天喜地一片,忙著準備各種物事。花廬樂滋滋地道:“娘娘,先把這碗安胎藥喝了。等下娘娘休息好了,就去看看皇上賜的好東西。”

我一言不發,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花廬終於覺出不對來,問道:“娘娘怎麽了?”

花廬打小就服侍我,這些年洛家沉浮,她也是吃了苦頭的。我屏退了左右,未及說話,淚水已落了下來。花廬急了,跪在床邊執了我的手道:“娘娘如今可哭不得了,若是龍裔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讓奴婢交待?”

我飲泣道:“今日見到兄長了。”

她“啊”了一聲,疑道:“娘娘見到公子了?”

我垂淚道:“是。他劫走了瓊妃。”

花廬驚道:“娘娘,究竟是怎麽回事?公子……公子怎麽會這麽糊塗,蹚這趟吃力不討好的渾水?”

我道:“並不是公子糊塗,而是有些事情,到今天我才察覺。”

“什麽事情?”

“你可還記得瓊妃曾托人帶了話過來,說什麽‘大禍將至,娘娘怎麽還坐得住’?”

花廬白了臉:“你是說,‘大禍’指的是……公子?”

我心情凝重,緩緩點了點頭。若不是有異變發生,哥哥作為州軍統領,怎麽會玩忽職守,犯下劫走宮妃這樣的事情?

今日之事絕不尋常。花廬忙安慰了我一番,服侍我睡下。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穩,夢境一個接著一個地紛至杳來。

次日,我剛洗漱梳妝完畢,就聽見外間傳來尖細的一聲:“皇上駕到——”

我忙跪地見禮。江朝曦疾步而入,一把扶住我,道:“你如今有身子,不用這些虛禮了。”

他唇角揚起,布滿血絲的眼裏卻沒有笑意。我道:“現在還不顯懷,臣妾身子利索呢,怎好廢了這些禮數?”

他沒有再和我爭執,看我按例行禮,忽然苦笑道:“不管你如何過分,朕總是拿你沒辦法。”

我沉默不語。他伸手撫摸我的左臂,問:“還痛嗎?”我答:“不痛了。”他聞言,將手按在胸口,涼涼道:“你可知,你不痛了,朕這裏還在痛?”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如何應答。江朝曦繼續道:“這次你放走南宮思言,等於讓洵王失去最後一絲顧忌,也讓朕平反叛亂少了一分籌碼?”

“臣妾知道。”

“那你為何還要幫她?”

我深呼吸一口氣,跪地道:“劫走瓊妃的人,就是臣妾的兄長。臣妾不忍他身首異處,所以才犯下這欺君罔上大罪,還請皇上賜罪。”

他盯著我,驀然仰頭哈哈大笑:“我說那個武功蓋世的人是誰,原來是洛統領!你們兄妹裏應外合,將這場戲演得好,演得好!”半晌,他才止了笑,冷睨著我道:“你沒有什麽要辯解的?”

我道:“臣妾自知有罪,沒有什麽可辯解的。”

他道:“好!你罔顧自己的宮妃身份,私心雜念太重,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呆在詠絮宮抄寫佛經,讓你好好反省。”

我問:“那皇上……何時再來看臣妾?”

滿宮除了柳樹,還栽種了花期各異的花卉,所以即便落花輕飛,春色也未央。江朝曦背手而立,怔怔地看著窗外的景色,道:“不再來了,你自己……保重!”

他還是動了怒。

我沒有安分地做一名宮妃,為了一己之私,讓他失去了擎制洵王的籌碼,平白生出了許多隔閡。

不知從何時起,我再也看不懂面前這個男人。

我不懂他的所作所為,不懂他為何突然寵幸明瑟。帝王的愛,難道真的如草尖晨露,倏忽便蒸發不見?

我掀開袖口,撫上腕間那根紅線,擡眸看他:“皇上可還記得這根紅線?”

是誰執著我的手,以紅絲為盟,要與我做一對煙火夫妻?

江朝曦臉色一變,拳頭攥起,手背上青筋突暴。本以為他會說些就什麽,但他終究還是拂袖而去。

我將額頭叩在冰冷的金磚地上,聽著他的腳步遠去,心頭冷得像壓了一塊冰,一點一點融掉最後一點希冀。

之後的數日,我開始害喜,飲食不振,滴水難進。花廬沒有經過這些事情,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好在宮裏很快就派來了穩婆來照顧我的起居,經過一番調養,我的身體狀況才漸漸好轉。

江朝曦果然沒有再出現在詠絮宮,只是遣盧太醫每日來為我請脈。為此,我很是失落。花廬安慰我道:“娘娘,皇上既然遣太醫每日來問診,可見對詠絮宮還是關切的。等時日一長,皇上自會記掛著來看望。”

我苦笑道:“花廬,很多事情,如果真的這麽簡單就好了。”

除了請脈的時間,我坐在宮裏抄寫佛經。可是閑暇時還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哥哥甘願和江楚賢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