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殘陽血只身赴險境

軍中很快就打造好了幾副黑木棺材。我親筆在棺材上寫上蕭華勝和幾位統領的名字,落筆龍飛鳳舞。

哥哥蹙眉道:“溪雲,敵強我弱,敵多我少,蕭軍鋒芒很盛,難得他因為忌憚鳳螭一事而稍稍低斂,你這樣激怒他,會不會……”

我丟了毛筆,拍了拍手,退後幾步歪頭看看棺木上的幾個字,覺得帖得歪了,又上前正了一正。哥哥忍無可忍地道:“溪雲!我才是主將,從今天起,你必須聽我的!”

我回頭看他,道:“我知道——可爹爹死後,母親出家,一家人本來都疏散了,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擡棺上陣。”

哥哥眸中原本怒火熊熊,聽了這句話遽然失了鋒銳。“你的打算是?”

“沖動急躁乃是兵家大忌,蕭華勝戰無不克,很容易著了此道。兵行詭道,我們就詐蕭王一詐。”

哥哥攤開手中的布包,那個裏面的黃沙,若有所思道:“其實你讓士兵多造飯,又給我看黃沙的時候,我就猜到你要做什麽了。”

“哦?”

他將黃沙攥人手中,讓沙粒成線地從拳縫裏落到地上:“你故意激怒蕭華勝,就是想他產生速戰速決的想法。這樣一來,他勢必會派人來燒我們的糧草——可是,那些糧草早被你換成了黃沙。”

我接道:“這樣一來,蕭華勝就以為真的搗毀了我們的糧草,他的信心膨脹,就會貿然出擊,我們裝作戰敗撤兵,也不會引他懷疑。”

哥哥勾了勾唇角:“溪雲,你沒有打過仗,不知道這其中曲折——吳山關西南的退路平坦開闊,只能包抄圍殲,恐怕是一場惡戰,占不了多少優勢。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吧。”

我道:“誰說我要退往西南?”

他驚異道:“不退往西南,往東南退?那裏地勢更是開闊,不妥!”

我湊近他耳畔,低語了幾句。哥哥面上一喜,道:“草坡?果真如此?”

我篤定地點點頭。他仰頭哈哈一笑道:“你這丫頭,天天往外跑,總算沒白費功夫!”

我心裏踏實了七八分,便往帳外走了幾步,朗聲喊:“湯青!”

湯青斂眉應道:“湯青在此!”

我揚了揚手中的勸降書,對湯青道:“將這封勸降書放到棺材裏,然後找一輛無人的馬車拉著這幾副棺材,駛到蕭軍的營地即可。”

他頗為意外,挑一挑眉,但還是恭敬地道:“屬下這就去辦。”

那封勸降書送去之後,再登哨樓,極目之處的蕭軍軍營,似是湧動著一股殺氣。

我知道,蕭華勝見了勸降書和棺材,再是沉穩之人,也會被激得怒極攻心。

當天晚上,我躺在帳篷裏,透過帳門一縫望著天幕疏星,默默地數著星子。時間流逝,眼皮沉重起來,我昏昏睡去。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凍醒了,才覺衾被竟只蓋到腰部,上半身冰冷一片。

我把衾被拉到脖子下,正想繼續睡,忽聽黑暗中有什麽聲音。

很輕很輕,似是什麽人的腳步聲。

我驀然緊張起來,用手肘去搗身側睡著的華綾。她睡得很死,絲毫沒有反應。

太反常了,平時我輕咳一聲,她都會驚醒。

一股熟悉的香味湧入鼻中。我驀然明白過來,那是和我制作的水迷煙一樣的氣味,是迷香!

我屏住呼吸,捏著鼻子踉蹌起身,拿過案上的水壺,拎起來就往嘴裏灌,想把藥效減去一些。之前不當心吸入了一些迷藥,讓我此刻身子發軟,根本口不能言,只得橫臂一掃,將案上的瓷碗盡數掃到地上。

砰砰乒兵一陣碎響,卻並沒有引來巡邏的士兵。我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忽見帳上四角通紅一片,燃起了熊熊大火!

先用迷香,再施火計,好毒!

我伏在地上,咬牙對華綾道:“華綾,快起來,快起來啊……”

她躺在被褥中,一動不動。我擡頭見帳子已經徹底燃起,灼熱火浪撲來,一咬牙,將華綾身上的被子一把揪下。

被褥下,只滾出兩個枕頭。

我愣住。華綾什麽時候逃了?

那個在我悲傷的時候,對我說“至近至遠東西”的女子,在這樣的危難關頭,丟下我獨自逃走了。

我沒有時間思考這些了。濃煙卷著浪撲過來,嗆得我一陣咳。帳內很多東西都著了火,忽忽地往上竄。帳外開始噪雜起來,有人往裏面潑水,可是火勢太猛,依然有很多東西帶著火掉落下來。

皮膚被燙出了水泡,我只能忍了痛,拼了命地往帳外爬。驀然,一道黑影竄了進來,一把將我拉起來:“小姐,走!”

我被揪到那人的背上,頭一歪便昏了過去。

醒來時夜涼如水。

鼻子中似有萬蟻噬咬,灼痛無比。我想開口說話,卻流出了兩行清淚。

一塊濕布巾被遞到手裏,清亮的聲音落下:“濃煙很嗆鼻子,先用水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