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心計暗夜清影嫵

月光稀微,最後竟是絲毫不見,只剩夜色如墨。

我翻了個身,輕叩床沿:“花廬。”

黑暗中無人應聲。

想來也是,中了水迷煙的人,會沉沉地睡上幾個時辰,就算是夜半響雷也不會醒來。

我躡手躡腳地起床,從衣櫃摸出一套鳶色裙子,摸索著穿了,又取了一盞青絹宮燈,快步走出宮院。

重華殿地處偏遠,從蘭林宮趕過去,要用一個時辰。一路上,夜風颯颯作響,吹得燈影搖晃,映得兩邊宮闕的暗影如巨獸一般,頗有些可怖。

鳶色裙子用料清透,有風絲滲進衣料,皮膚上一片涼意。我緊了緊衣領,快步向前走去。

重華殿到了。紅漆描金的宮門有些駁色,銅環和柳丁上銹跡斑斑,看來也些年頭了。

我猶豫著推開宮門,只見裏面宮房黑漆漆一片,悄然無聲。

黑暗中一個清朗的聲音穩穩道:“貴嬪,本王等候多時。”

竟是洵王,不是江朝曦?

我一驚,只見江楚賢長身玉立站墻下陰影中,從烏雲後映出的淡淡月華映照得他一身光素。

饒是這樣的夜晚,也掩不住他姿容清貴,風華無雙。

我有些吃驚,問道:“皇上呢?”

江楚賢一指大殿:“裏面請。”我猶豫了一下,低聲問他:“王爺可否透露一二,皇上約我三更到此,所為何事?”

他頓了一頓,細細地看著我,眸色清亮,道:“清者自清,貴嬪好自為之。”

我思量了下他話中深意,忍不住心頭狂跳。

那江朝曦是我八歲那年遇見的買命公子,他為了鳳螭而來,豈能輕易放過我?

殿門在身後重重地闔上,落鎖的聲音冰涼冰涼。我尾隨江楚賢走到內宮,只見裏面只燃了一盞六菱絹紗看物燈。昏暗燈光中,依稀看到江朝曦墨發高束,著玄色龍袍,坐在殿中正座上,神色復雜。

他本就生得好,比江楚賢多一份威儀和雍容,烏墨的眼眸裏藏著讓人不懂的溝壑。只一望,便被他與生俱來的貴氣所折。

“臣妾拜見皇上。”我故作鎮定,盈盈一拜,“不知皇上傳召臣妾,所為何事?”

江朝曦眸深如墨,冷睨著我,緩緩道:“你還不夠資格來問朕。來人,傳沐浴宮女!”

他這到底是唱的那出戲?

若是追問我什麽鳳螭的下落,直接審問便是,為何還要沐浴?

我無奈,只得跟著兩名宮女來到浴室裏,看到室中央的浴桶裏早蓄好了熱水,水面鋪著一層花瓣,裊裊地冒著熱氣。

江朝曦穩步進來,淡淡令道:“脫衣。”

兩名宮女應聲上前,為我寬衣解帶。我單手按在腹部,僵立著不動。江朝曦長眉一挑,勾了勾唇角,道:“難道還要朕親自為你脫,為你洗不成?”

兩名宮女皆是雙十年紀,也是看多了人事,聽了這話雙雙低下頭去。我冷然道:“臣妾自己來。”

除去外褂和襯裏,最後只剩緊身的貼身小衣。我將小衣飛快除去,背對著江朝曦,迅速浸入水中。水溫剛好,貼在皮膚上一陣酥麻的熨燙。

背後的一道目光猶如芒刺。驀然,身後憑空傳來一陣壓迫感,我回頭一看,兩名宮女不知何時已被屏退,而江朝曦面無表情,一步步朝我走來。

猶如九年前的噩夢般,他帶著死亡和絕望的氣息,步步逼將過來。我下意識往後退去,脊背抵上厚實的桶壁,提醒我已經退無可退。

江朝曦走到跟前,驀然向我伸過手來。我大為緊張,側身一躲,誰想他出手疾速,已在倏忽之間將我的一對鎏金墜玉耳環摘了下來。

他拈著兩只耳墜,指甲在包金的側面上摩挲,待找到一條幾不可察的細縫,輕輕一摳,那鑲玉的墜飾頓時分作兩半,露出裏面的一個凹槽,凹槽裏放著一枚黑色丸藥。

我大為驚慌,卻不方便伸手去奪,正忐忑間,只見江朝曦冷冷地指著凹槽裏的丸藥問道:“這是什麽?”

那是從襄吳國帶來的秘藥,平日裏都被我藏在隱秘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今日被江朝曦抓了個正著。

江朝曦見我不語,心裏也料定我無可駁辯,便松了神情側身倚在浴桶沿上,不起波瀾地道:“不把獅子的爪子拔掉,該如何馴服獅子?洛溪雲,你說是不是?”說著,便高聲傳令:“傳令下去,讓大內高手潛入冷碧苑,將賢貴嬪所有的首飾衣物,徹查一遍,不得驚動他人!”

我冷然道:“皇上何必如此曲折?直接將臣妾交給刑部,以私藏秘藥的罪名一刀殺了,倒是省事得多。”

他扭頭看我,道:“拔拔爪子也就夠了。獅子還有用,怎麽能殺了吃肉呢?”

我失笑:“有用?臣妾何德何能,讓皇上如此掛念!”

他不答,眸光一低。我適才發現方才因為那一躲,竟讓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膚露出了水面,忙往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