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這樣不行。”

來了這麽多天,孟如寄第一次在這濡尾草蔭的房子裏跟牧隨面對面坐著。

為了提防他跑了,孟如寄還緊緊的抓著他的手——以十指緊扣的方式。牧隨掙紮過,但掙脫不了,於是就放棄了。

他任由孟如寄抓著他,坐在他對面,一臉嚴肅的與他說著正事:

“今天林夫人讓我們殺羊,讓你捅我,那明天,她一時興起,真要我們互相殘殺呢?更過分的,要是讓我們自裁呢?我這小聰明,耍得了一時,也不能時時都蒙混過關啊。”

牧隨一聲冷笑:“夫人今日反應過來了?飲毒茶那日,不是信誓旦旦,英勇極了嗎?”語調是他慣用的冷嘲熱諷。

孟如寄撇嘴:“夫君,你回憶回憶,搞搞清楚,分明是我提醒了你,但你不顧危險飲了那茶,我飲茶,是為了陪你。”孟如寄拉著他的手,用力握緊了指縫,故作情深道,“這叫,生死與共。”

牧隨皺著眉,又忍不住掙紮了一下:“我不需要你陪。”

當然他掙紮失敗了。

於是牧隨只能耐著性子道:“我有戾氣傍身,有退路,你是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上,你不如趁早放棄……”

“夫君要滅世,對所有人都該殺伐決斷才是,怎麽還給我留退路呢?”孟如寄在桌上撐著腦袋,打量牧隨,“反正我阻止不了你,這世界以後也是要沒的,我不如趁現在腿一蹬,在你旁邊斷氣算了,不活了。”

牧隨聞言,神色一冷:“孟如寄……”

“你是不是舍不得呀?”孟如寄打斷了他的話,仍舊撐著腦袋,好似很隨意的問著。

牧隨唇角動了動,沒有回答。

房間變得靜默,直到……

“咚”的一聲,一塊石頭掉了下來。

熟悉的石頭,轉瞬間便化作了熟悉的那個人。

莫離盤著腿,像個年畫娃娃一樣坐在桌上,他看看孟如寄,又看看牧隨,最後目光落在他們在桌上十指緊握的手:“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孟如寄立即往門外看了一眼,然後摁住莫離的腦袋,將他重新摁回了石頭的模樣:“夢裏聊。”孟如寄又瞥向牧隨,牧隨的神色剛表露出一點不開心,孟如寄誠邀他,“一起來。”

然後她不由分說的將牧隨拉到床榻上,手拉著手,盤腿而坐,閉目入夢。

牧隨坐在她身邊,看著兩人緊握的手,沉默片刻,到底是一聲嘆息,便也閉眼入定去。

還是來的孟如寄的夢境,混沌中飄浮著許許多多的霧團。

孟如寄走過迷霧,尋到了已經在夢境裏相遇的牧隨和莫離。

“又在我的夢裏。”孟如寄瞥了牧隨一眼,“這不公平,你都不做夢的嗎?”

牧隨抱著手,轉頭望著孟如寄其中一個霧團夢境,並不回答她的問題。

“他戒心重啊。我試了好多次要入他夢去,也進不去。千山君……”莫離想去拍拍牧隨的肩膀,但被牧隨不動聲色的避開,莫離看著自己拍空了的手,也不氣,笑了笑,“你還是我遇到的第一個這樣的人,以前人神的夢我都去過,她的背負都沒你重。”

“有事說事。”牧隨冷淡回應。

“要不說你們做夫妻呢。”莫離撇嘴,“你說這話跟小孟下午見我時說得一樣。”

“所以葉大河你查出什麽了?今下午動手了?”孟如寄接回正題,“林夫人說後院有老鼠,好似在點我,我這才不敢讓你在房間裏說話。”

“葉川此前確實被控制了神魂。”言及此事,莫離的神色也沉凝了起來。

“今天下午我將他帶出了濡尾草蔭後沒多久,他就醒了,但完全記不得自己為什麽會到這裏來,他說他只記得盞燁落敗後,他和兔子分別引開了一部分追兵,然後就不知道發生的事情了。”

“真有人奪舍?”孟如寄很困惑,“是誰?那人也不傷他的性命,你一動手,那人就跑了?”

莫離點頭,他瞥了旁邊的牧隨一眼,幾番思量之後,這才開口:“千山君,關於那奪舍之人的身份,你可有想法?”

牧隨這才將目光從孟如寄的夢境霧團裏挪開,他看向莫離,好似能直接將莫離看穿:

“那人是誰,你心裏不是有數嗎?”

打啞謎一樣的話,牧隨僅是將問題拋回去,莫離便微微變了臉色。

“我……”

莫離垂眸,神色間藏匿的情緒是孟如寄從未見過的掙紮。

“我只是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這下換孟如寄的目光在牧隨和莫離之間打轉了,她思索了一會兒,好似從一些蛛絲馬跡裏面整理出了一些頭緒,“你們說的這個奪了葉大河身體的人,不會就是人神……莫矣吧?”

牧隨沒有確認,但也沒有否認。

莫離苦笑著,指尖有些顫抖的捂住臉:“我是猜測,除了她,還有誰能在無留之地奪舍他人而不被我察覺到。我……這些時日,她原來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