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宋積雲哭笑不得。

就算那福祿葫蘆瓶是拓得洪家提供的名人字畫,可也需要根據器形的大小進行細微的調整,不能脫離了原畫的意境,豈是隨隨便便就能畫成的?

可元允中已轉身喊了小廝去幫她拿了顏料和調色碟,還催著她:“早點開始,早點畫完。”

宋積雲見他堅持,只好改變主意,吩咐香簪去通知窯廠的大管事和大掌櫃明天一早過來議事。

香簪和六子相伴而去。

宋積雲調好了顏色,鋪了張宣紙,端坐在書案前,開始打草圖。

元允中背著手,不動聲色地站在她的身後。

細細勾線筆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白色的瓷盤裏,曙紅和朱磦調和成了略帶橙色的朱紅,花青和藤黃則被調和成了深深淺淺的油綠色、蔥綠色、翠綠色,像春天的山林,層層漸染,青翠清新。

她拇指和食指夾著一支染色筆,食指、中指和虎口間則橫著一支清水筆。

大片的綠色鋪在了微黃的宣紙上。

油綠色的是葉脈,翠綠色是葉片,蔥綠色的是葉尖。

她中指一翻,染色筆和清水筆換了個位置。

元允中揚了揚眉。

宋積雲認真地塗著顏色。

清水筆輕輕地暈染著勾勒好的嫩芽,讓它呈現出幾不可見的綠意。

她的中指再一翻,清水筆和染色筆又換了個位置。

淡綠色嫩芽,開始點綴著一個個朱紅色的小果。

艷麗而可愛。

乍眼一年看,與原畫中茱萸果沒有什麽不同,可再一看,卻比原畫像是多了幾分嬌媚的寫意。

元允中神色間閃過一絲訝然,好一會才道:“那個芭蕉羅漢是你畫的?”

全神貫注的宋積雲嚇了一大跳。

筆鋒一跳,小果畫歪了。

她想了想,在小果畫歪了的位置畫了半片油綠色的葉子,這才擡頭思忖了片刻,道:“你是說窯廠雅室羅漢杯上的羅漢圖?”

元允中頷首。

宋積雲笑道:“你怎麽覺得那個芭蕉羅漢是我畫的?”

元允中“哼”了聲道:“那羅漢太文秀了。”

是那羅漢身後的芭蕉葉的著色太輕柔了吧?

她見過後世瓷器的變化,喜歡上了粉彩。受粉彩淡雅溫潤的影響,喜歡畫花卉不說,畫風也偏柔和明媚。

宋積雲重新蘸了點朱紅色的顏料,笑著仰頭問他:“這麽明顯嗎?”

那個時候她剛剛開始臨摹她父親的畫,畫風明顯的傾向於她父親的曠達舒放。

元允元微微低著頭。

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宋積雲的秀眉如羽尾,從眉弓處細細地收斂於眉尾,有種矜持的嫵媚。

他心怦地一跳。

呼吸都緊了一拍。

他不禁站直腰身,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才道:“還好!不過我自幼跟著我祖父四處蹭飯,見過很多世家珍藏,可能別人看不出來,我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話音傳到他的耳朵裏,他這才覺察到自己語氣急促,言語混亂,詞不達意。

他緊緊地抿住了嘴。

再看宋積雲。

她好像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似的,正認真地審視著她畫的茱萸圖。

他不覺就松了口氣。

然後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和其他幾個羅漢杯擺在一起看,就比較明顯了。”

宋積雲感受到了他異樣。

可她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在最頂端的茱萸果那裏畫一截枝椏,一走神,也就把這句話給忽略了過去。

她幹脆問元允中:“你覺得需要在這裏畫截樹椏嗎?”

元允中瞥了一眼,道:“不用畫蛇添足。”

宋積雲還是挺相信他的審美的,放下筆,仔細地欣賞了一會。

不添那截椏是對的。

整個畫面活潑熱鬧又不失俏皮。

她起身,問元允中:“你覺得怎麽樣?”

元允中卻道:“太復雜了。簡單些。少畫幾片葉子,上色的時候也能快點。”

宋積雲語噎,半晌才道:“畫面還是要漂亮才行。”

元允中看了她一眼,坐在了書案前,重新鋪了張宣紙,勾線筆和染色筆在他指間嫻熟地替換,很快畫了幅茱萸畫。

“你看看,”他站了起來,將她畫的茱萸圖和他他畫的擺放在了一起,道,“哪個更簡易?”

元允中的畫風明顯和宋積雲不同。

他的畫更簡潔明快。

寥寥枝葉下,是一叢又一叢的茱萸果。

果多葉少。

取自於那幅畫中落在太湖石旁的茱萸果。

他還道:“這茱萸一筆一個,一個熟練的畫工一天怎麽也能畫個幾百個。”

敷衍之意溢於言表。

宋積雲忍俊不禁,道:“你這得多嫌棄啊!”

元允中毫不在意地道:“誰讓洪家又是葫蘆又是茱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