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宋積雲在心裏冷笑,接過鄭嬤嬤手中的帕子,自己絞著頭發,道:“那大老爺有沒有提摔盆的事?”

宋大良不可能放過這次沒有曾氏和宋三良參與的好機會。

鄭嬤嬤低聲道:“提了。但他每每提起個話頭就被九太爺給打斷了。聽九太爺那意思,是想明天等三爺到了,大家再一起議議。”

宋積雲絞頭發的手慢了下來,沉吟道:“應該是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要在今晚商量出個統一的章程來。”

她說著,把濕了的帕子交給了鄭嬤嬤。

鄭嬤嬤忙重新拿了一塊帕子遞給了宋積雲。

宋積雲接過帕子,輕聲道,“我們家,現在是小兒抱金。有想法的人很多!”

“那我們怎麽辦?”鄭嬤嬤擔憂地道。

“不用擔心,”宋積雲道,“我心裏有數!”

鄭嬤嬤心弦微松,道:“那桃小姐?”

“讓她在那裏蹲著好了。”宋積雲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正好喂喂我們家園子裏的蚊子。它們吃飽了,就不會隨便咬人了。不過,”

她轉身望著鄭嬤嬤:“還是要跟阿全說一聲,讓阿全帶著元公子走正門。”

鄭嬤嬤抿了嘴笑。

正門正好是宋桃看不到的地方。

“知道了!”她道,“我這就吩咐下去。”

宋積雲點頭,自己慢慢地絞著頭發,心裏卻琢磨著水榭裏元允中說過的那些話。

在江南長大。

祖業在京城。

子承父業。

她相信元允中沒有說假話。

他骨子裏有股傲氣。

制個假婚書而已,他都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不可能在這上面說謊。

那他在江南哪裏長大呢?京城的營生又是什麽?子承父業,也就是現在他做的是和他父親一樣的事。

宋積雲拿出婚書,目光落在“元浩然”三個字上。

這名字十之八、九也是真的。

可惜,她派去衙門裏打聽的人什麽也沒有打聽到。

宋積雲兩天一夜沒有合眼,上眼皮正和下眼皮打著架,只想倒在床上,能美美的眯一會都行。

她不由揉了揉眼睛,對香簪道:“我先睡會,元公子回了,記得叫我起來。”

香簪忙應“好”,往床邊的冰盆添了些冰。

宋積雲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等她被叫醒的時候,聽到了二更的鼓聲。

香簪用浸了冰水的帕子給她擦著手。

宋積雲清醒了一半。

香簪道:“阿全哥按照您的吩咐,帶著元公子去了蔭余堂。”

宋積雲用帕子擦了臉,這下子完全清醒過來了。

她起身披了件紫煙灰紗褙子,出了門。

*

蔭余堂,是宋又良的私人作坊。

他收集的瓷器紋樣,收藏的各種釉料、瓷器,臨摹的名畫名帖,還有他們家出過的瓷器畫樣字樣的樣板等等……都放在這裏。

他甚至在後院建了個小小的窯廠,用於燒制各種他感興趣的東西。

宋家給禦窯廠燒的皇家祭瓷白瓷,就是在這裏試燒出來的。

這裏才是宋家二房最重要的地方。

按理,這個地方不應該安排人住進來。

可誰讓這個地方位置最合適呢!

它的正門在外院,後門又有個夾巷直通宋積雲院子。

宋積雲和錢氏商量之後,就把元允中安排在了這裏住。

不過,她知道父親的喪事得請族中的叔伯們出面的時候,就把這裏收拾一空。

現在的蔭余堂,再也沒有宋又良在這裏時的淩亂、生氣和溫馨。

宋積雲望著台階前和父親一起種下的西府海棠,沉默了片刻,這才進了廳堂。

元允中正坐在中堂前羅漢榻上,披著還濕的頭發,穿了件月白色夏布道袍,喝著冰鎮酸梅湯。

一見宋積雲,他勾著嘴角笑著吩咐六子:“未婚妻來了,看座!”

那模樣兒,要多欠就有多欠。

宋積雲面上不顯,坐在旁邊的繡墩上,喝了一口六子端過來的冰鎮酸梅湯,這才慢慢地道:“公子遠道而來,又喝酒,晚上突然發起熱來。”

她喊今天晚上在這裏陪夜的鄭全:“你記得明天給元公子請個大夫。”

鄭全欲言又止。

元允中卻已放下手中的酸梅湯,揚著眉對她笑道:“這理由不錯。”

宋積雲立刻意識到他話裏有話,不由朝鄭全望去。

鄭全垂了眼簾,低聲道:“元公子今天沒有喝酒。”

宋積雲噎住。

但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她不動如山地對鄭全道:“那就說元公子夜裏吹了風。”

鄭全低聲應諾。

元允中道:“後天二老爺出殯,我要不要去呢?”

他這是在威脅她,他明天不去縣衙登記婚書,可以後天去,後天不去,可以大後天去。只要婚書在他手裏一天,他就掌握主動權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