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風雨如磐

弘泰殿,通臂巨燭下,殷士林將撰錄好的冬闈試題分給內閣眾臣。裴琰認真看罷,贊道:“殷學士的題真是出得端方嚴謹,面面俱到。”

董方也贊聲,轉向陶行德道:“陶相,啊,不,陶學士,您看怎麽樣?”

陶行德不再任右相後,便入內閣為大學士,他此時似是有些神不守舍,聽言“啊”聲,又慌不叠地頭:“好,好。”

董方道:“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麽意見,那就將試題上奏聖上,恭請聖裁。”

靜王起身,笑道:“既然定了,那本王就先走一步,李探花還在‘暢音閣’等本王呢。”

眾人都知他素來風雅,也愛結交眾文人墨客,李探花才名甚著,是他近來著重結交的文人。便都道:“王爺請便,我等也要回去了。”

眾大臣出殿,董方將折子再整理了下,正待去延暉殿,卻見陶行德仍坐在椅中,神色怔怔,便走近拍拍陶行德的左肩:“陶學士!”

陶行德猛然跳起,臉色還有些蒼白,董方訝道:“陶學士, 你是不是病了?臉色這麽難看?”

這夜卻出了件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靜王與李探花等一幹文人墨客在瀟水河邊的“暢音閣”對爐酌飲,聯詩作畫,一幹才子又叫了數名歌姬相陪,彈琴唱曲,好不風流。

“暢音閣”的歌姬中有一位叫“小水仙”的,長得甚是美艷,又彈得一手好琵琶,頗受客人的青睞。

哪知當夜肅海侯軍中管帶潘輝,帶著幫弟兄趁休假也來“暢音閣”遊玩,這幫軍爺自是橫慣的,指名要“小水仙”相陪,聽到“小水仙”被一幫酸秀才叫去,二話不說,便直登“暢音閣”三樓。

一幹才子恃著有靜王在內,當然不肯相讓,雙方開罵,一方罵得粗鄙無比,一方則罵得拐彎抹角。靜王素喜微服出行,當日也只帶了幾名隨從,等罵戰他自是不便出面,也未及時表明自己的身份。

潘輝性子暴燥,罵得一陣,心頭火起,便動上了手。“暢音閣”三樓被砸得一片狼籍,數名才子受了傷,而靜王更是在混戰中被人掀到窗外,一直落入“暢音閣”外的瀟水河中。

所幸嚴冬,河面已結薄冰,靜王撿得一命,但已摔斷一條左腿。

第二日早朝,便有監察禦史參肅海侯治軍不嚴,放縱部屬流連煙花之地,還將靜王打傷。皇帝震怒,肅海侯也上朝伏地請罪。但因戰亂剛剛結束,皇帝和內閣商議後,命其將三萬人馬撤至錦石口京畿大營,待年關過後,再撤回蒼平府。

只是靜王腿傷嚴重,不能下床,皇帝便命他在府中靜養,不必再上朝,也不必再準備冬至皇陵大祭事宜。

這邊靜王剛剛受傷,宮裏又有內侍出起水痘。皇帝命太醫院急配良方,並將患痘人群隔離。可千防萬防,某日太子還是發起高燒,身上出現水泡。

皇帝也著了急,親往太子府探望,想是皇恩浩蕩,太子的水痘在數日後漸漸出破。為防破相,太醫院張醫正叮囑太子在未完全好前,千萬不能見風。於是太子精神稍好些可以上朝之後,便罩上厚厚的鬥篷和面紗,倒成朝堂中異樣的一道風景。

京城變故叠出,岷州也傳來震北侯裴子放墜澗受傷的消息。

裴子放領聖命去梁州,在經過岷州蓮池澗時,突遇暴雪,馬失前蹄,落下深澗。所幸裴子放身手高強,不斷攀住崖邊結冰的巨石,滑落數丈後才沒有墜下深澗,後被隨從救起,但已受傷較重,不能行走,在正源縣休養兩日,才重新上路,但裴子放腿腳不便,只能坐轎而行,自然行程便慢了幾分。

裴子放受傷的消息傳入王府,裴琰正從宮中回來,依舊直入蝶園。裴夫人笑著將密報遞給裴琰,裴琰看罷笑道:“叔父那邊不成問題,我這邊也都安排好了。”

“嗯,那就好。”裴夫人悠悠轉回案後,不急不慢地執筆寫著,寫罷,道:“少君,來看看。”

裴琰走至案前細看,淡聲吟道:“飛花舞劍向嘯,如化雲龍沖九霄。”又贊道:“母親的字,孩兒望塵莫及。”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裴夫人放下筆,道:“放心去吧,京城有母親坐鎮。萬一形勢危急,不必顧著母親。”

裴琰喚道:“母親!”

裴夫人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緩緩道:“自古成大事者,總要付出犧牲,只是要切記,當機立斷,隨機應變,一旦下手,需當狠辣無情,不可有絲毫猶豫!”

“是。”裴琰束手,沉聲道:“孩兒謹遵母親教誨。”

裴夫人微微一笑,又取過案頭一封書函,裴琰展開細閱,訝道:“葉樓主竟是清流一派的人?”

“是,清流派從來就是本朝支不可忽視的勢力,但他們與武林沒什麽瓜葛。可四十年前,當時的清流砥柱,內閣大學士華襄得到‘音閣’的支持。清流與‘音閣’約定,‘音閣’每十年派出二十名武功出眾的弟子,暗中為清流派作守護之職。只是這事十分隱秘,我也是覺得葉樓主來歷不明,依稀想起這事,傳信給你師叔,請他秘查,才查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