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顆心(第2/5頁)

跑步時,眼前浮現出路知意的模樣來。

她白了,他卻黑了。她留長了頭發,他卻剪了個板寸。

總覺得一切都調了個頭。

而令他耿耿於懷的,是她那礙眼的高原紅不知何時讓他看順了眼,如今卻消失不見了。這仿佛是個隱喻,昭告著兩人的過往也漸漸變得雲淡風輕。

*

路知意花了半個月時間,結束了在中飛院的大學時光。

她回了趟家,陪路雨和路成民待了幾天,然後回到蓉城,坐高鐵去濱城。

臨行前,路雨準備了一肚子嘮叨,在汽車站對她囑咐了又囑咐。

“每周至少打一次電話回來。”

“好。”

“錢不夠用了就給家裏打電話,別藏著掖著。”

“……小姑姑,我有工資的好嗎?”

“有工資怎麽了?剛開始工作的年輕人,花錢的地方可多了,要是錢不夠用,一定要跟家裏說,別找人借錢。借錢不是好習慣——”

“停,這話我從小聽到大,說點新鮮的吧。”

路成民囑咐:“和領導同事把關系處好,不溜須拍馬,但也要不卑不亢。”

“我知道。”

“在外面遇到難事,一定要告訴我和你小姑姑,哪怕幫不上忙,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好。”

……

家人的嘮叨總是這樣,二十多年聽過來,耳朵都起繭子了,他們卻依然在重復同樣的論調。

聽話懂事如路知意,偶爾也會心燥不安。

尤其是青春期。

就連眼下,聽著老生常談的嘮叨,她也有些無奈。

好不容易到了發車時間,她幾乎是有些慶幸終於能脫離苦海了。

路成民要替她搬行李箱到大巴上,路知意忙道:“爸,我自己來,自己來就行。”

路成民笑了:“這種笨活兒你就讓我幹吧,將來你離得那麽遠,爸爸就是想幫你也幫不著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看著路成民弓著腰,有些吃力地把行李往車底下的空間裏塞時,路知意的無奈刹那間消失了。

曾經是家裏的頂梁柱,而後遭逢大難,短短六年就成了今天這樣子。

路成民很高,年輕時也是鎮上不少女生愛慕的對象,可如今路知意看著他清瘦佝僂的模樣,過早到來的兩鬢斑白,喉嚨發堵。

曾經巍峨如山的父親,如今已成為老頭子。

她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置,側頭看著站在窗外沖她揮手的人。

司機叫了一聲:“要發車了,都到齊了沒?”

半分鐘後,大巴就發動了。

縣城四面環山,建築低矮陳舊,廣告牌花花綠綠、亂七八糟,唯有天上的蔚藍一片、青山的蒼翠巍峨、和在雲端若隱若現的貢嘎雪山,足以令人心生向往。

路知意坐在座位上,拼命朝窗外揮手。

厚重的玻璃隔住了彼此的聲音,她只看見路雨和路成民的嘴唇開開合合,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

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意識到,她終於就要飛離這群山之中了。

她離開了這裏,將來只會在思鄉時候,以故人的身份回來,卻再也不會與雪山牦牛終日為伴,再也無法睜眼便看見貢嘎雪山。

她會把路成民和路雨接出大山。

她終於能夠沖上雲霄,遠離貧窮與落後了。

可也是在這一刻,她望著消失在大巴後方的兩個小黑點,望著從窗外漸次劃過的青山綠水,望著那湧動的雲、繚繞的霧,忽然之間淚如雨下。

這情緒來得太突然,略顯矯情。

她笑了笑,擡手去擦那滾燙的熱淚,如釋重負裏又帶著幾分心酸。

再見了,二郎山。

再見了,冷磧鎮。

*

蘇洋在動車站等著路知意,大老遠就看見了她,又蹦又跳地朝她揮手。

一同來的,還有一個不速之客。

陳郡偉。

兩年前,陳郡偉順利結束高考,三次模擬考試都沒上過重本線的人,忽然間超常發揮,以三分的微弱優勢,超過了重本線。

陳家上下,舉家歡慶。

結果填報志願時,他險些沒和他媽打起來。

陳郡偉一直就打定了主意,他要學法律。

不為別的,從小到大看著他爸媽這麽擰巴的婚姻,還死拖著不離婚,他爸沒法和真愛好好過日子,他媽也浪費著自己的人生,他心裏就氣。

所以陳郡偉自打懂事起,就立志要學法,別的法他無所謂,《婚姻法》他是一定要往死裏鉆、往死裏修的。

可他這分數,若是留在省內,選不了好學校的法律專業。

莊淑月給他打點好了,要他去北方念書,那所學校名氣不錯,法學院師資力量也挺好。可陳郡偉這節骨眼上犯了病,非要留在省內不可。

那一陣,陳郡偉和家裏擰,也跟路知意擰。

莊淑月一早看出兒子對家教有點旖旎想法,找上路知意勸他,前途為重。可路知意的勸說頭一回在陳郡偉這失去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