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後記

《熟年》的出版過程本身就是一本書。

第一版是2013年推出的,成書後,我對小說的面貌不是特別滿意。題材很好,故事很接地氣,完成度卻不高,那時候我的筆力還不足以駕馭這個故事。古今中外,作家不斷改寫自己作品的事屢有先例,杜拉斯把《情人》改成《中國北方的情人》,張愛玲把《十八春》改成《半生緣》,當然,有的改的力度小,有的力度大些。我對《熟年》裏面的人物是滿意的,結構也基本滿意,但故事走向和表述方式,有些地方不甚滿意。2016年,在朋友的建議和催促下,我動了改寫的念頭,但又很猶豫。因為一旦提筆改,那就不是小打小鬧,而是個巨大工程,等於是把樓房的裝飾拆了,二度裝修。過去的編輯跟我說,別改了,有這個精力,何不再寫一個新的。我一聽也是,雖然很喜歡這個故事,戀戀於這個題材,也幾度動筆,從頭改起,但改改停停,始終停留在前幾章。一晃六年過去了。其間不斷有人來問這個小說,到了2018年、2019年,問的人更多了。有影視公司的朋友找到我,說打算把這部小說改編成電視劇。酒桌上,我拒絕了。我告訴他們,這部小說我不滿意,你們不能改,我不能賣給你們,將來等改得首先我自己滿意了,再說。朋友很著急,說你要相信專業,我們還會請專業的編劇進行改編的,沒有問題的。我堅持說請編劇是你們的事情,但這個文本是我的,首先我得自己滿意、自己認可,覺得像個樣子了,才能拿出去。這個是你們管不了的,也是對你們負責。朋友說那是。好,就不賣,等著改。可是,我回到家,打開電腦,還是下不了決心。手頭有小說在寫,何必自找麻煩呢。磨蹭了幾天,又擱淺了。

2019年一開年,新果文化的呂佳女士找到我,說她很喜歡這部小說,希望再版,但前提是,有些地方需要修改。這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說呂主編,我本來就要改,而且改動會比較大。呂主編說,你改動的想法隨時可以跟我說,另外,放心,我們可以等你。我說“你們”是誰。她說是她的“老領導”。後來我才知道,她背後的“老領導”並不老,是業內知名的出版推手成果先生,年紀比我還小幾歲。好,說定了。開始改了。這一改就是昏天暗地沒日沒夜,九九八十一難,我很痛苦,也很投入。《熟年》第一版有個副標題,強調養老,其實這個故事裏,養老只是一張皮,小說歸根到底討論的是中年危機。我改了開頭,故事發展跟著也變了,故事發展變了,結尾也得變。二手房裝修,除了外部年頭比較久,內部幾乎跟新的一樣了。在這個過程中,成果先生比我心急,但又不好意思催稿,所以屢次顧左右而言他,反復暗示,你該交稿了,我看出了他的目的,不願意食言,只能逼迫自己再下苦功。骨頭打碎了,挑能用的,用黑玉斷續膏黏合起來再讓它長肉,變得豐滿些。有意思的是,直到此刻,我還三不五時接到朋友的電話,一張嘴就是:“那個《熟年》呢?”天曉得一個棄兒怎麽就突然成了寵兒。我只能禮貌地告訴朋友,《熟年》這本書已經簽出去了,朋友捶胸頓足:“亮子,太不夠意思了!”我心想,什麽意思不意思呢,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遇上了,便是緣分。無緣,怪誰呢。

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秋天過去了,冬天過去了……小說終於改完了,又有幸得到中信出版社李靜媛主編的支持和厚愛。沒有她的點撥,《熟年》的呈現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善。最後還要感謝中信編輯陳佳迪的幫助,在出版這件事上,她非常專業。好了,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新版《熟年》終於面世了。不敢相信是真的,但它確實發生了。

注釋

[1]指雖然出於同宗卻不算親戚的關系。——編者注。

[2]方言,胡說八道的意思。——編者注。

[3]方言,偶爾的意思。

[4]此處指日本作家渡邊淳一的長篇小說,講述一對中年男女產生婚外戀而後雙雙殉情的故事。——編者注。

[5]方言,往下墜,形容人走下坡路或遇到難事。

[6]方言,形容做了出格的事。

[7]方言,形容不整齊。——編者注。

[8]“插花著去”指不要一起去,而是今天你去明天我去,錯開去。

[9]方言,指癩蛤蟆。

[10]指在地上爬著走。

[11]方言,指硬幣。——編者注。

[12]方言,指用不直接的手段表示反對,阻止對方的意圖。——編者注。

[13]方言,意為“厲害”。——編者注。

[14]方言,形容羞愧的樣子。——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