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春梅到家,慶芬和紅艷就該回家了。慶芬是回老家,紅艷是回婆家。在二嬸這兒坐月子實在不像話。接老太太還有幾天,春梅跟偉強商量,可以讓老太太在養老院住滿這個月。她先處理單位的事。

春梅回來了,見到紅艷,少不了感嘆她流產,不過,張春梅以鼓勵為主,還是那話,“你還年輕,有機會,繼續努力”。紅艷表面訕笑著,心裏卻想,努力個鬼,還是努力工作最打緊。慶芬客氣,問斯楠在學校怎麽樣。春梅撒謊,說要畢業了,邀請父母去觀禮。慶芬對紅艷說:“看看,養孩子養到這份兒上,才算功德圓滿。”春梅尷尬,不露出來,換話題:“要是不忙,就住我這兒吧,過幾天老太太回來,還能陪陪老太太。”慶芬忙問老太太怎麽又要回來。春梅說還是住不太慣。慶芬微笑著:“我也這麽想,外頭再好,終歸是外頭,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狗窩。”紅艷在旁聽著,更加堅定要自己買房。

回婆家像上戰場。臨行前,慶芬都跟女兒交代清楚。比如,長輩說什麽你就聽著,別頂嘴;別跟倪俊吵,他不容易;暫時別提買房的事,緩緩再說,不急著住;姿態放低一點;工作差不多就行,別太拼,自己身體受不了,家庭生活也受影響……紅艷仔細聆聽著,她媽媽的隱忍哲學,她每一條都不同意,每一條都想反著來,只有最後一句,紅艷聽進去,心裏疙疙瘩瘩。

慶芬拍著女兒的小腿:“你就好好過你的,奔你的,別擔心我,你媽不是小孩,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媽只要知道你的心還記掛著媽,就知足!”紅艷一下哭了,她抱住媽:“媽,我要讓你過最好的生活,我要咱體體面面的……”慶芬破涕:“人各有命,別太好強。”

客觀說,結婚一場,流產一場,劉紅艷不是沒有反思,她有點後悔來大城市。如果當初她的心不那麽高,如果她沒有遇到一場所謂的“愛情”,她現在可能正棲身中小城市,買了房,結了婚,有了孩,做著一份普通的工作,或者考個公務員,平平淡淡,求個真。想到這兒,紅艷自己都笑,那還是她嗎?她是豹,她是狼,她是沙漠裏的一條紅狐,她相信運氣,相信不確定,相信自己外出打獵一定能滿載而歸。她沒有回頭路。

倪俊接紅艷回家,一路無話。他原本以為,劉紅艷會嘮叨,會抱怨,會問買房子的事,他如履薄冰,因為老爸老媽已經決定,買房事宜暫緩。理由是,房價還在降,最好觀望。紅艷的沉默讓他害怕,別是又憋大招。倪俊討好她:“紅艷,要不這樣,咱們出去租房。單過試試。”

“不用。”紅艷說得輕松。

“怎麽又不用?”

“要不這樣,”紅艷商量著,“你把租房的錢給我,就當是營養費,我存著,將來還用到咱倆身上。”

“租房用的是公積金。”

“找人辦,提現。”

看來紅艷是鐵了心要錢。

回到婆家了。紅艷叫爸媽,偉民熱情點。二琥剛打完麻將,正拿著根牛角棒戳腳底板。她現在特注意養生,老姐們最近有個先去的,大家悚然,各自回家保養。用二琥的話說,“多活一天,多打一天麻將”。偉民見二琥不熱情,他過來彌補,對紅艷說:“你媽給你沖了葛粉,一個粉疙瘩都沒有,鍋裏溫著呢。”

紅艷當即說:“謝謝媽!謝謝爸!”

拿了葛粉,回屋吃。一進自己房間,劉紅艷笑臉便松弛下來,誰要吃什麽葛粉,跟清水鼻涕似的。她心寒!自她孩子掉了,這全家人,沒一個再提房子,連倪俊都沒提。這算什麽?太現實!是,就算他們提,她也不會同意,她現在不指望別人買房,她要自己弄,買得理直氣壯!可是,這不代表他們可以不提啊!人,不能裝孬。你還是應該提,我可以拒絕。這跟直接黑不提白不提是兩碼事!可恨!

回家第二天,劉紅艷就要去公司上班,倪俊勸,勸不住,偉民也要勸,二琥攔住他:“要累累去!有苦自己吃!有罪自己受!”

劉紅艷直接去找女總裁報到,表忠心,說明自己暫時不打算生育。總裁笑道:“紅艷,你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我們公司從來對女員工都尤為優待,生育的女職工跟普通員工享有同等待遇,不會因為生育,就在職位上或者待遇上苛待。我雖然沒當媽媽,但我理解每一個媽媽,我愛孩子。”假話。紅艷當然知道總裁的脾性。她說的是假話。她是女人,所以更加苛待女人,只是藏得比較深罷了。

紅艷提出重回藝術團。總裁沒批,她認為劉紅艷待在人力組熟悉熟悉挺好。劉紅艷意識到,因為一場懷孕,她基本已經被總裁放棄了。或者不是因為懷孕,也許根本調她到藝術團也是個陰謀,放眼中層,除了公關部,就沒幾個女性。這家公司雖然最頂端是女人,可依舊是一家男人掌控的公司。因為別家幼兒集團出了大新聞,整個行業受影響,公司上市遙遙無期。她在這裏耗,拿著死工資,頂多年底有點獎金,根本無法滿足自己買房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