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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入籠中的老虎脫柵而去,引起了嚴鴿的震驚。天還未亮,她就立即從金島招待所驅車向看守所趕來,剛駛上繞城高速,只聽手機在響,她放在耳邊,裏邊傳出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鴿子,沒有想到吧,車上有別人嗎?我要耽誤你點兒時間。”

“孫局長!”嚴鴿回應,但更多的是驚詫,“我現在趕往看守所,那兒出了點事情。”

“鴿子,這些事兒可以交給晉政委辦,你趕快到我家來一趟,我有件更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你。”嚴鴿太奇怪了,老局長孫加強的聲音透著健朗,而且口齒清楚,全然沒有了上次在家中作畫時那種木訥和遲鈍。

嚴鴿的車調轉頭,開向了老局長住的那條胡同。

一個小時之後,嚴鴿從孫加強家出來的時候,她的內心充滿了感動。望著大路兩側靜悄悄佇立的街燈,她覺得這是無數雙關注自己的眼睛。在這座城市裏,她並不孤單,局裏的老老少少,自己的戰友和知己,始終在黑暗中以各種方式在支持著自己。

汽車悄無聲息進了市局大院,沒有片刻停頓,嚴鴿快步上了樓梯,直奔自己的辦公室。意外的是,當她用鑰匙開門的時候,裏邊竟被人反鎖著,怎麽也打不開。她喊公務員,公務員不在。等她第二次開鎖,奇怪的是門又一下子打開了。

房間內沒有什麽異樣,只是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的。嚴鴿十分奇怪,因為她本人從沒有拉窗簾的習慣。她走到桌邊,撩起窗簾的一角,只見有半扇窗戶打開著,窗框上有半個足跡,而且是女式鞋印的花紋。她探頭觀望,只見窗外杳無人跡。她坐回桌邊,無意間用手摸了一下電腦,意外地發現機器竟有些溫熱。

剛才有人潛入了她的辦公室,而且翻看了她的電腦資料!

她急忙啟動電腦,打開了文件夾,裏邊儲存著她進入滄海後的工作日志。內中有她個人對幾起大案的分析,還有整治工作下步的計劃和建議。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打開手機給王玉華發了一個緊急信息,要他明日務必到一處秘密接頭據點匯報工作。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她去接,對方不語很快又掛斷了。她正在猜測對方是誰,卻見電腦屏幕自己的信箱中,有了新郵件,她打了開來。

郵件左上角為:絕密!看後即行刪除。正中的標題為:警惕禍起蕭墻,謹防殺機再起。正文是:

滄海教父孟船生組織,已經具有典型的黑社會性質。與過去打掉的犯罪集團相比,它有了很強的社會寄生能力。憑借雄厚的經濟實力,它已經進入了政治領域,形成了金錢與權力結盟的共同利益集團。他們經濟上能夠立足,政治上獲得庇護,法律上逃避打擊,文化上有嚴格幫規和精神信仰,已經具有了犯罪社會化的功能,正在和現政權分庭抗禮,形成對礦區乃至金島的非法控制。

正由於此,打黑必先肅內,當務之急是清除內鬼。這個內鬼除了已經暴露的寒森和馬曉廬,還有可能是你身邊最近的人。

金島的一切復雜現象都源於六年前那場透水事故。而罪魁禍首的名字就叫做“掩蓋”。一旦這場掩蓋被揭露,一切都將大白於天下。

文件還附了新建大船的鳥瞰、概覽照片和周圍巖層海灘的地質水文資料。並且暗示:船上的事他無法插手,船下的事由他負責,讓嚴鴿放心。結尾注明:勿輕信身邊的任何人,如蒙承諾,將繼續發送信息。落款是:黑白之間。

嚴鴿看完,長籲了一口氣,關機閉目,默想了一會兒。這已經是她收到的第二封郵件了,此人文筆犀利,分析縝密,儼然如一道強烈的陽光穿射雲遮霧罩的大山,使模糊朦朧的景物露出了端倪。

但是這“黑白之間”到底是誰呢?她睜開眼,目光所至,正是對面墻壁上老局長孫加強送的那幅晚秋殘荷圖。她心頭豁然一亮,記憶的碎片開始聚攏。腦海中浮現出那條窄巷中的木門,孫加強給她批講這幅畫的情景又清晰再現。

“鴿子啊,大病一場,我現在是萬事不關心,唯有這筆墨中的黑白世界啊!”

當時,嚴鴿是多麽想從他的口中了解一下滄海市的真實情況,可這老爺子卻自稱退下來就像新出生的孩子,今年才剛剛三歲,過去的事全不記得了,只懂得畫畫。

“鴿子,過去對中國畫的奧妙真是一竅不通啊,這奧妙就在於它是一門黑白之間的學問:這畫中是亦黑亦白,不僅能以黑當白,還能以白當黑。比如這幅殘荷,潑墨畫葉,卻不畫水,留白的地方就是水,就是霧,就是花。中國畫全在於這用墨的功夫,你要好好揣摩,想學畫嘛就來找我。”

現在,嚴鴿總算揣摩出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