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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河萬沒想到,他苦苦追查長達六年的驚天大案,竟是被一只卷毛獅子狗給拽出來的。

事情還要從《滄海商報》記者夏中天為盛利婭在鷹頭礁拍照說起。

金島秋天的海灘,顯得格外的寂寥空曠,一望無際的海平線與這座半島的海岬交匯,勾勒出海灣優美的弧線。在這天與海的交接處,兀立著一艘巨大的輪船,大船背倚著高高的山崖,那山崖勢如鯨背,余脈逶迤,鯨尾一樣連接著滄海市的城區。

隨著康賽斯相機快門的哢嚓聲,身著白色短裙的盛利婭不斷進入畫面,她擺著各種優雅的姿勢,身後的浪花翻卷著湧上岸邊,將海灘淘洗得坦蕩無痕。一只名貴的綠毛獅子狗正追逐著她白皙的腳踝,發出興奮的鳴叫,又不時在銀白色的沙礫上聞嗅著什麽。

“中天,你可要好好拍,這可是《女友》雜志封面要用的。”

盛利婭是那種令人炫目的美貌女人,她有一半俄羅斯血統,端莊典雅中含著嬌柔嫵媚,一頭濃密的栗色鬈發披在圓潤光滑的雙肩上,深陷的眼窩中閃著大而明亮的黑眼睛。

夏中天沒有說話,他正弓背凝神捧著相機,對準盛利婭身後一塊形狀奇特的礁石,等待對方入鏡。這塊狀如大鷹的礁石被當地漁民奉為神明,每年鮁魚節都要在這裏舉行祭祀活動。礁石通體黝黑,下有空洞,頂端的石塊向兩邊分開,活像蒼鷹的兩只欲飛的翅膀。此時的盛利婭緊貼著礁石做了一個雙臂上揚的動作,她凝脂般的肌膚和黑色的礁石形成強烈反差,曲線玲瓏,宛如一尊白玉雕塑。

“太美了,太完美了,簡直差一點就成了波提切利所畫的海上《維納斯誕生》!”

“為什麽,我比她差得很遠嗎?”盛利婭瞪大眼睛,故作失落地問。

“不,只差一層布。”

“你啥時候也學得這麽壞?我真得去袁伯伯那裏告你圖謀不軌。”盛利婭假裝生氣,抓起地上的一個海螺拋了過去。

“大美人,這都怪你,”夏中天慌忙護住鏡頭,“你要瞟誰一眼,他要不動心,準是有病,就連鄙人都直想犯錯誤,你說你危險不危險?”

女人總是愛聽男人的恭維,哪怕恭維得放肆露骨。盛利婭了解夏中天,知道他是個菜花蛇,動動口而已。平日裏不近女色,年紀輕輕卻抱定獨身主義,誰給介紹對象就如同受辱似的惱羞成怒,但唯與盛利婭的關系例外。夏中天的父親袁庭燎是滄海市的市委書記,當年盛利婭從東北老家來淘金,就是通過省裏一位老領導找的他。她很快發現,書記的這位公子哥,絲毫沒有官宦子弟架子,整日不修邊幅,在滄海市的各個角落搜尋奇聞軼事,熱衷於上網爬格子,搞獨家新聞,儼然《滄海商報》的頭牌記者。

鷹頭礁後,大船神秘地兀立著。由於它的緣故,原本喧鬧的海灘現在成了無人區,遠處還有武警在站崗,不是自己作為巨輪集團副董事長的身份,其它人是萬難進入這塊禁地的。

秋風從海上襲來,盛利婭突然打了個寒戰。她驀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裹緊了一件白色蕾絲的透明披肩。

“中天,說說看,我怎麽才能安全呢?”

“嫁人唄,最好能找個警察。”

就在這時,那塊鷹形礁石裏邊突然傳來了綠毛犬的狂吠,盛利婭示意夏中天過去看看。夏中天對這個小畜生窩著火,覺得這小混蛋攪了他和美人談話的雅興,便沒好氣地趕過去。但他奇怪地發現,那個寵物已經鉆進礁石孔洞的縫隙中,一邊嗚咽,一邊扒咬,像是發現了什麽好吃的東西。夏中天把它拽出來,不料沒走幾步,它又像著魔似的重新鉆了回去。

心存疑惑的夏中天鉆進了礁石的穹隆之中,看究竟是什麽東西對這只狗有這麽大的誘惑力,這次他看清楚了:綠毛犬舔吃的是一小截樹枝木杈狀的東西,他擡腳踢了一下,不料那尖尖的對象竟刺痛了自己,俯下身子仔細一看,竟嚇了他一跳。原來,那件突出物竟是人的一個大腳趾,由於海水的浸泡和小狗的舔食,已經露出森森的白骨。他急忙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扒開沙礫,驚得他心臟差一點停止跳動:原來裸露出的半截腳拇指下邊,是一塊完整的混凝土塊,這混凝土塊又和礁石連成一體,澆鑄得嚴絲合縫。顯而易見,裏邊是一具死屍。

沒有任何遲疑,夏中天立即撥通了110。

幾分鐘後,幾輛警車呼嘯而至,第一個跳下警車的是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曲江河,他的身後跟著短小精悍的金島分局刑警隊長卓越。

曲江河很快發現夏中天正忙不叠地舉著閃光燈拍照,臉色立刻陰沉下來,劈手奪過相機,三下五除二把膠卷抽出來扔給了卓越,又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