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民族和國家

1663年12月10日,桂州府(今澳洲珀斯市),臨江縣(今澳洲費裏曼特爾市)。

臨江,位於桂州西南約二十公裏處,桂河出海口(今澳洲珀斯天鵝河),建於17年前(1646年),是桂州的門戶,同時也是重要港口。

在縣城北側的學堂裏,靳杏春背著雙手,踱著步,慢慢地巡視著整個學堂。經過一間間教室,裏面不時傳出孩童郎朗的讀書聲和先生們的講解聲,對於一個年過五旬的讀書人而言,他覺得這個世上沒有聲音比這更為悅耳動聽。

“zh,ch,sh,……z,c,s……”

“錯了,錯了!教了你幾遍了,你怎麽又讀錯了?讀zh,ch,sh,要把舌頭卷起來!你說說,半個月了,你怎麽就讀不準呢?……回家沒多加練習嗎?……把手伸出來!”

走到學堂東側一間教室,裏面傳出先生的吼聲,緊接著,又傳來打手板的聲音,以及孩童隱隱的抽泣聲。

靳杏春並沒有進去幹涉的意思,只是駐足在教室的窗前看了一會,隨即搖搖頭,苦笑著離開這間孩童啟蒙班的教室。

自從二十多年前,當時的漢洲民政府推出漢語拼音後,又集宋應星、王徵、畢懋康等眾多文人學者之力,編撰了一本《漢語大辭典》,齊國隨即開展國內語言的標準化和統一性。

要知道,齊國幾乎所有民眾,皆為來自大明各地的移民,天南海北,都操著各自地方的所屬方言。而齊國為了避免因宗族和地方勢力的抱團,以減少行政管理的阻力,還特意將不同地域的移民混雜安置。

如此一來,就非常有必要進行語言的規範化和標準化。另外,統一的語言,也是形成一個統一的民族,統一的國家最為核心的基礎特征。

不同於現代的民族國家,古代的統治者並不追求語言的統一和標準化。畢竟古代既沒有語言學,也沒有收音機,語言統一這個想法顯然超出了人們的認知範圍,也沒有技術上的可行性。

對於古代的統治者來說,只要精英階層能夠使用共同的書面語,國家就足以運轉了。但是,古代統治者經常遇到的頭疼事,就是在朝堂上聽不懂官員的方言。即使雙方努力說一種語言,有時也會遇到困難。

所以中國的王朝歷來強調“雅言”,也就是古代的“普通話”,要求重要官員必須掌握。然而就算是這樣,歷代王朝的皇帝們也經常得靠翻譯才能和官員順暢交流。後世,清末戊戌變法時,光緒皇帝和廣東人康有為幾乎無法當面交流。

在公元4世紀初,為了逃避北方的戰亂,晉室王族和一群士族成員逃亡到了長江以南,建立了東晉王朝。這時,這些背井離鄉的人淒涼地發現,自己被大量語言不通的臣民包圍著,一切都如此陌生。如《魏書》所載,東晉控制的南方充斥著巴、蜀、蠻、獠、楚、越等民族,“鳥聲禽呼,言語不通,猴蛇魚鱉,嗜欲皆異”。中原對南方的開發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經開始,對百越的征服也有近五百個年頭了。然而直到此時,漢語在各路“蠻夷”語言當中仍然如同一串串孤島。

至於朝鮮、越南,雖然當地人使用了上千年的漢文,但是他們仍然沒有在日常生活中普遍接受漢語。當地絕大多數文字記載也都用漢文寫成,但是兩地的普通民眾是不會漢語的。使用漢文的知識階層也往往只會讀寫,不能用口語交流,這種文字與口語分離的現象在當時是普遍存在的。

對齊國這種全都是外來移民的新生國家而言,語言的統一化和標準化,就更顯得尤為重要了。更何況,齊國一直都在試圖在漢洲打造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語言的的現代國家。語言,自然也獲得了空前的重視,迅速躋身成為民族的核心象征之一。

那些來自大明的眾多移民,在最初的三年服務期內,大部分人都會集中於各地府縣所建立的屯殖地,進行統一管理,統一生活,統一耕作。在這期間,移民部和文教部的官員、書吏們會盡量教授他們標準化語言。雖然不指望能盡數糾正他們的語言和習慣,但多少能規範他們的語言交流方式,為以後適應新的生活,奠定一定的基礎。

而那些來自大明的孩童和少年,以及在漢洲本土、海外領地出身的第二代,這才是齊國著力培養和塑造的“新國民”,他們不僅對齊國擁有更強的歸屬感,而且在經過三到六年的基礎教育後,會逐漸形成強烈的民族認同和國家認同,並最終成為齊國未來的中堅力量。

傍晚時分,一群歡快的孩童離開學堂,彼此打鬧著,嬉笑著,朝城中各自家中奔去。在途徑廣場時,卻見眾多居民駐足在那裏,正在神情肅然地仰頭目視每日例行的降旗儀式。孩童們立即停止了嬉鬧,按照學堂裏教導的行為準則,紛紛也肅立在現場,行注目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