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 人世間(三)

明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初四(1644年1月16日),金華東陽洪塘許宅新廳村人許都之母發喪,送殯者上萬。有人向監司王雄報告許都謀反,王雄即派兵拘捕。眾怒,斃官兵,起義。義軍以白布(此指出殯時裹頭的孝布,東陽俗稱“頭白”或“頭縛”)裹頭為號,因號“白頭軍”。響應者旬日十萬眾。許都稱帥,立年號“永昌”,表示遙承李自成。

十二月十一日,“白頭軍”先克東陽縣城,繼下義烏、諸暨、浦江、永康、武義、湯溪、蘭溪等縣,全浙大震,江南動搖。

南京兵部下文,著令金華府周邊衛所官軍會剿起事義軍,初陣,官軍失利,退走金華。義軍迫近金華城東郊,官軍未敢邀戰,龜縮於城中,祈師待援。

福建總督接南京兵部令,著即調鄭芝龍部火銃兵赴金華以破起事許都部。

在泉州城外的校軍場內,一支五百余人規模的火器部隊正在演練射擊陣型和攻守陣列。福建總兵官,署都督銜,鄭芝龍,此刻正端坐於高台之上,面容沉靜地觀看部隊操演。

整個火器部隊,除了四百為漢人外,其中有近百人赫然為黑人。這些黑人是鄭部歷年來從澳門重金收買等方式招募逃亡的黑人奴隸,因為其在軍中待遇均與漢人士兵相同,也並未因膚色遭到歧視,因而對鄭芝龍的忠誠度極高,更是被倚為私人衛隊。

“都督,部隊已操演完畢,請訓示。”陳暉大聲地說道。

“嗯。”鄭芝龍點點頭,看了看隊列整齊的火槍部隊,滿意地點點頭,“宏澤(陳暉字)辛苦了。此次南京兵部和福建總督府預調我火銃兵前往金華平叛,想來是知此兵馬善戰之威。你帶人去了,務必小心謹慎,莫要墜了我鄭家軍伍的威風。但也勿要用力過猛,致其損失太大,其中把握,自己好生思量一二。”

“是,都督!”陳暉抱拳應諾道:“此去金華,定不負我鄭軍威名。末將定會小心從事,斷然不會輕易讓部伍損失。”

“宏澤,我等所屬火器部隊,與那漢洲的部伍想較,孰高孰低?”鄭芝龍突然問道。

“都督,這……這如何能比較。”陳暉為難地說道:“畢竟,我們雙方目前關系尚屬友好,未能正面對敵,說不上孰高孰低……”

“去歲,漢洲人兩擊建奴,俘殺數千余。尤其是他們敢登陸遼東,側擊建奴後方,並能一舉襲破蓋州城。”鄭芝龍幽幽的說道:“台下的火器部隊,可敢與建奴正面對陣?”

“有何不敢?”陳暉昂著頭說道:“漢洲人能做到,我們一樣也可以做到!”

“好漢子!”鄭芝龍贊了一句,笑著說道:“我福建距離遼東甚遠,倒不至於跑去那邊撩撥建奴。下去好生帶部隊,務必使其訓練更以精熟,亂世將至,此誠為我等保存富貴的最後本錢!”

“大哥,鐵人軍不去嗎?”福建水師副總兵鄭芝豹問道。

“圍攻金華之賊,皆為一群烏合之眾,火槍排射之下,定然大崩,何至於派出鐵人軍?”鄭芝龍搖頭說道。

“三哥(鄭鴻逵,原名鄭芝鳳)想去見見陣仗。”

“不必了。”鄭芝龍擡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輕聲說道:“若想要歷經陣仗,以後,會有很多機會。這世間,眼看著要大亂了!”

……

1644年1月24日,呂宋東南,那牙。

程光銀冷冷地看著那群跪倒在地的土人,右手握著長刀,面目猙獰,輕喝一聲:“頑抗者,殺!將女人和孩子抽出來,余者行三一抽殺!”

身側數百名軍士聞言,立即沖了過去,將跪倒在地的土人精壯拖了出來,接著手起刀落,數十顆頭顱滾落在地上。

其余跪倒在地的土人和婦孺,均是面如土色,趴在地上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自去年二月以來,來自齊國的黑衣衛告知這些呂宋的起事明人頭領,面對鄭芝龍勢力,他們必須暫時予以退讓,將卡蘭巴等環內湖地區以及八打雁港口交於鄭芝龍。轉而要求他們向呂宋東南地區轉移,開拓新的一片根據地。

起事明人頭領程光銀考慮良久,再加之現實情況,由不得他拒絕齊國的要求。一年多前,鄭芝龍往呂宋移民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僅在每年十二月份至次年的三月份西北季風時節,將一船一船的移民拉至呂宋,就是在六七月間東南信風時節,也會逆著風勢,往呂宋地區移民。

如今,馬尼拉、計順(今菲律賓奎松市)、帕西、文珍俞巴(今菲律賓蒙廷盧帕市)、聖羅莎等地已經聚集了兩萬余明人,勢力直接逼近起事明人控制核心地——卡蘭巴地區。而且,隨著呂宋移民的增多,鄭家在呂宋的擴展勢頭也更加咄咄逼人。

要知道,鄭家每年拿出了一百萬兩銀子用作台灣和呂宋兩地的移民事務,海量的資源,巨大的運輸能力,大明官方的背景,廣闊的大明腹地支持,不要說這些起事明人無法匹敵,就算是漢洲在此地的力量投入,也是大大不如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