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好生命(3)

叮叮車最終安眠於郊區的寵物墓園。幸得遛狗群的老客人幫忙,程諾文提前定下一塊墓地。他和丁昭在叮叮車的石碑旁植了一棵香樟。墓園提供祈福牌,丁昭貼上叮叮車的照片,掛到枝頭,風一吹,木牌隨之微微擺動。金毛笑容鮮活,這次將會是永恒留存。

聽聞叮叮車過世,Kate原本想放丁昭幾天假,讓他在家調整心情。丁昭沒要,仍是照常上班。他之後再沒哭過,半滴眼淚不流,整天如同著魔一般沉浸工作。程諾文與他在家話也說不上三句,唯有半夜通過隔板研究呼吸聲,才知道丁昭今晚睡過多少小時。

家中關於叮叮車的所有東西,丁昭不讓他動。狗窩與牽引繩依然放在原位,似乎這些不被收走,就能營造出一種叮叮車還在的錯覺。

程諾文不忍拆穿。有一晚叉燒不肯睡自己的豪華小床,非要趴在叮叮車的窩裏,丁昭見到,第一次很兇地趕走小狗。叉燒從沒見過他這樣,眼睛濕漉漉地跑到程諾文跟前,窩進他懷裏傷心好久。

郁結無法排解,三個都睡不好,原來失眠真會傳染。公司不少人擔心丁昭的狀態,連郝思加都將程諾文移出黑名單,發信息來讓他用心照顧。

程諾文咨詢過自己的心理醫生,對方說走出悲傷需要經歷幾個階段,從拒絕承認到接受放下,和你學走路一樣,需要慢慢來。你能做的就是支持他,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面臨痛苦。

他很想與丁昭好好談一談叮叮車這件事,試過幾次,丁昭要麽當沒聽見,要麽就沉下臉,不許他再提。如此僵持兩周,家中氛圍降到冰點。叉燒立即察覺到這股不祥的征兆,那年丁昭離開家前就是這樣,它太熟悉,絕不想再來一次。

小狗焦慮發作,每天摳完沙發摳地板,見丁昭回家也不敢過去親近,遠遠蹲著,期盼他能發現自己,招招手也好。

始終沒有。僵持至第二個周五,程諾文在家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發去信息石沉大海,問郝思加也沒反應。

過十二點,郝思加的回復姍姍來遲,無話,只有一個定位。

程諾文一看地址,即刻開車過去。大半夜的酒吧街人潮洶湧,開不進車,程諾文繞著進賢路兜好幾圈才找到停車位。

進賢路走兩步就是一家酒吧,各式門頭難以辨認,程諾文按定位尋找。走到路盡頭,有人喝醉,正抱著電線杆嘔吐,模樣十分不雅,行人紛紛捏著鼻子避過。

見程諾文出現,陪在丁昭身邊的郝思加飛來白眼,“你也太慢了。”

程諾文拉起電線杆邊奄奄一息的丁昭,拿紙巾給他擦臉。

落入懷抱的丁昭神志模糊,嗯一聲,擡頭辨認來者,咕噥一句:“誰啊你……”

“他怎麽喝成這樣?”程諾文問郝思加。

“我哪裏知道,去趟廁所回來,一個沒看住,哐哐兩杯生命之水下去了。”

96度伏特加當水飲,真不要命了。程諾文皺眉,喝多的人身體沉,他用點力氣扛起丁昭。對方懸空,沒有安全感,手腳並用想要下去,拳頭不停錘在程諾文後背,“你別碰我,我會報警!”

程諾文放下他,不是聽話不碰,而是換個姿勢。他一把捂住丁昭,不讓他再叫,隨後問郝思加要不要跟車回去。

郝思加看著被程諾文鎖在懷裏的朋友,臉上幾分同情,“不了,我有人來接。”

他往後一指,街角有輛轎跑向這邊打雙閃。

程諾文不顧周遭目光,一路挾持丁昭去停車位。丁昭被他死死按住,嘴巴嘰裏咕嚕講不出完整句子,求救無門,他當自己被壞人抓走,逮住機會就踹程諾文。

停車點的收費員見到兩人癡纏的姿勢,難免懷疑。程諾文也不解釋,將丁昭塞進車裏。系安全帶的時候,丁昭扭來扭去不讓他綁,又看程諾文離自己近,想也不想,張嘴就要咬。

程諾文任他留下牙印,醉漢下口沒有輕重,隔著薄薄一層衣服襲擊程諾文的肩膀。等咬完,安全帶的插扣也鎖住了,程諾文離開他,“高興了嗎?”

丁昭安靜下來,他盯住程諾文,許久後問:“你是不是程諾文?”

程諾文只當他恢復清醒,“對。”

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丁昭一個耳光甩過去,“騙子。”

話說得相當冷靜,難以分辨他恨的是哪一種。程諾文只感覺疼,臉上的比不上心裏的,這份疼是鉆心刻骨。

有人敲車前蓋,還在批判他們關系合法性的收費員示意:一小時十五,支付寶微信都可以。

程諾文沉默付錢。回去路上,丁昭眼睛一閉,不知道是否有意不想和他說話。

到家開門,昏昏欲睡的叉燒醒了,小跑到門邊迎接兩位主人,結果一見丁昭臉色,它縮縮腿,又登登跑回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