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舊玩具(2)

出差隊伍回CO2,傑西卡為表歡迎,特地做了個手幅。周一,她見丁昭進辦公室,興沖沖拉開。

丁昭看過後,透過口罩說謝謝你。

聽他聲音倦怠,傑西卡問感冒了?再看他眼睛,不得了,紅得要命,立即喊,不會是發燒了吧!

丁昭讓她小聲點,說自己沒大礙,睡得不好而已。傑西卡安靜些,以為他是時差沒倒好,悄悄對丁昭說你要不先去眯一會?Nate在老總辦公室,我幫你盯著,他來了我通知你。

不用了。丁昭謝謝她好意,坐到工位,頭壓得很低,盡量不與任何人打照面。

今早醒來,他一摸枕頭,濕的,根本不知道半夜什麽時候哭過,眼睛也腫了,只好放下劉海,再戴個口罩遮掩。

倫敦回來,他不敢回程諾文家。司機從浦東機場開到恒光,大半夜,丁昭提個行李箱,公司樓下坐了好久,最後無奈只好先在附近找了個旅館。

市區的小旅館大都用來做鐘點房,夾在高樓大廈之間,環境堪憂。房內燈光都是曖昧的桃紅色,墻壁比紙還薄,隔壁要有野鴛鴦征用,旖旎叫聲如臨現場。

在這樣的背景音樂裏倒時差,從不習慣到習慣,花去周末兩天。濱江那套公寓,玻璃房一般,丁昭住得太久,以為那就是自己該待的地方,卻忘記世界本來的樣子。他所在世界的模樣。

如今打回原形,他才發現,自己身邊只有一堆派不上用處的衣服,一塊箍住手腕的銀表,以及一枚負債累累的信用卡。

比起那次被房東掃地出門,好像更狼狽些。丁昭頭垂得更低,有人經過,淡香水味如此熟悉。他手打顫,鍵盤一連按錯好幾個字。

自己不回去,程諾文也沒來問。丁昭通過寵物攝像頭窺視過家中情況,程諾文作息照常,只是叉燒從寵物酒店回來,渾身難受,程諾文帶它下去,也是倔頭倔腦。

香水的氣味繞到背後,程諾文找莊曉朵談事情,聲音不起波瀾,熟悉又陌生。

幾分鐘後,味道散盡。他隔著口罩呼吸,濕氣打在裏面,悶得難受。

去洗手間洗臉時,丁昭脫下口罩,憔悴到不敢多看鏡子一秒,趕忙戴回去。進辦公室碰到大頭,他早上去客戶處開會,風塵仆仆,一張臉格外難看,到位置也不坐下。

傑西卡見他反常,說你站那裏幹嘛,練氣功呢。

大頭背包一甩,聲勢極響。傑西卡拍心口,哇誒,在客戶那邊吃火藥啦?

“吃一嘴屎。”

傑西卡愣住了,她原是開玩笑,沒想到大頭真在生氣,吐吐舌頭,躲回自己座位去了。

大頭扔電腦,開也沒開,徑直下樓。丁昭知道他去吸煙點,跟著下去。

到室外,大頭煩躁打打火機。他抽回真煙,以前含一杆電子煙是陪賴茜好玩,試口味。其實本人常抽555雙爆,薄荷味刺激,勁兒也大,偶爾丁昭聞到余味都會暈。

兩顆爆珠一掐,大頭吸兩口,回頭見丁昭跟來,問幹嘛,找我啊?

丁昭站著不動,說我就下來看看。

“得了吧,還有空擔心別人,你戴個口罩遮隔夜臉,當我看不出呢?”

說完有點後悔,他明白丁昭是好心,低頭踢一下腳邊的石子,“沒什麽,上午去客戶那裏被罵了一頓,正常的啊,我們阿康工資裏有一半就是挨罵的,拿錢辦事嘛。”

話講得樂觀,語氣卻很愁苦。年初分配新品牌,大頭抽到一支下下簽,他服務的小客戶作威作福,很有些折騰人的功力,丁昭也有所耳聞。

大頭沉悶抽煙,手上那根快結束時,他轉頭問丁昭,你當初怎麽會來做廣告。

“海投的時候只有一家廣告公司要我。”

那我不是。大頭彈掉煙灰,“我大學學的市場營銷,讀書那會看大衛奧格威,覺得廣告人理應是全球人類先鋒。‘不做總統,就做廣告人’,羅斯福的這句話多吊啊。入行才知道,和廠裏擰螺絲沒什麽區別,都是打工的,阿康的門檻還是最低那個。你做文案,得會寫東西,做設計,得會PS。做阿康,一傳話的,只要是個活人,誰不能做呢?”

丁昭想安慰兩句,又感覺不是好的時機。大頭重新點上一根煙:“你過年去倫敦,沒回老家吧?”

“沒。”

“誒你老家幹什麽的?”

“就我媽一個,她退休好幾年了。”

噢,那你也不容易。大頭說:“我是潮汕人,家裏開食鋪,小時候我常在鋪子裏幫忙點單,閑時替我媽擀雲吞皮。”

他又道:“做飲食的一年忙到頭,沒休息,我爸媽身體都不如以前那樣好了。”

說到這裏,大頭也不再繼續抽,將燃到一半的香煙滅了,說走了,再講下去就拿你當垃圾桶了,上去吧。

兩人坐電梯,氣氛過分安靜。

“Ceci還好嗎?”大頭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