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麻醬面

月亮升到了院子上空。

籠子裏的八阿哥和紅靛頦不知什麽時候已進入了夢鄉,姥爺在籠子上罩上黑布,把它們送到了屋裏。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耳聽得城外亂紛紛。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

姥爺把留聲機搬到院子裏的石桌上,一手搖著蒲扇,一手捏著茶杯,閉著眼睛躺在藤椅上,美滋滋地聽著京劇《空城計》。

我和劉渝平雖然不喜歡聽京劇,卻依然賴著坐在石凳上不肯走。

趙姨怕我們被蚊子叮,點上了艾葉。

大舅媽催了好幾次,劉渝平不時地揉著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東廂房,還是不肯去睡覺。

東廂房裏的燈亮著,那是大寶在讀書。

終於,大舅媽有些生氣了,把劉渝平拽了回去。

這時,二舅從東院走了過來。

“爸,我替您守著吧。”二舅說。

“還是我看著吧,這小子必須得看緊了。”姥爺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看二舅,問,“給他爸媽打電話了嗎?”

“打了,他們明天上午上完課就回城。”二舅安慰著姥爺,“我姐和姐夫心疼大寶,畢竟這麽多年不在一起,心裏覺得欠孩子的,姐在電話裏都哭了。”

“老爺,您回屋休息吧。”趙姨和秀兒也過來勸著。

“俊傑回來了嗎?”姥爺問。

“沒呢。他說過,這幾天局裏不讓回來。”秀兒還不知道郝俊傑受傷的事情。

“俊傑回來後,一定要告訴我。”姥爺叮囑著。

“嗯,您老放心吧,他一回來就讓他過來請安。”秀兒說。

“要不還是我看著吧,老爺您回屋休息一會兒。”趙姨說。

“爸,我來吧,大寶是我外甥,我怎麽也不能讓他溜出去冒險不是?”二舅接著勸姥爺。

也許是二舅的話在理,姥爺終於擡手將留聲機上的唱針撥到了一邊。

唱片裏“諸葛亮”的聲音停了下來。

姥爺站起身來,擡起腳,搖著蒲扇,一邊往屋裏走一邊唱:“左右琴童人兩個,又無有埋伏又無有兵。你休要胡思亂想心不定……”

姥爺走到正房門口,剛擡手要撩草珠簾子,又突然回過頭來,對二舅囑咐道:“天兒太熱,大寶屋子的窗戶開著,所以你更不能睡著!”

“爸,您放心吧,跳窗逃跑的事,我也幹過,這事我在行!”二舅笑著說。

“嗨,我怎麽忘了這茬兒了。”姥爺也笑了,他誇張地舉起蒲扇拍了拍腦袋,然後撩開草珠簾子,一邁腿進屋了。

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得,你們都散了吧,有我呢。”二舅沖我們幾個說。

“二少爺,您可千萬守好嘍,別讓大寶溜出去。”趙姨一邊看著東廂房,一邊小聲地說。

“您就放心吧。”二舅搖著紙扇。

“要不我後半夜來替您?”趙姨說。

“不用,您年紀也大了,千萬別熬夜。”二舅關切地說,“您去廚房再盛幾碗綠豆湯,另外把夜壺也送進去。”

“嘿,瞧瞧,還是讀書人想得周全。”趙姨沖二舅豎起了大拇指,說著回廚房了。秀兒也跟著走了。

二舅這才走到東廂房的窗戶邊,朝裏看著大寶。我也跟了過去。

“二舅!”大寶叫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仔細聽我講,你今天做的事情,我和你大舅以前都做過,我只想說一句話,就是你一定要懂得保護好自己,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最終取得勝利。我的意思你聽懂了嗎?”二舅壓低了聲音,很嚴肅地說。

大寶沒有說話,使勁兒點著頭。

“姥爺不讓你出去,你正好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二舅繼續說。

大寶仍然沒有說話。

“姥爺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安全問題,你就安心在家住幾天,等這事兒過去了再回學校。”二舅說。

“好了,早點兒休息吧!”二舅收了紙扇,回身坐在了姥爺剛才坐的藤椅上。

我看了大寶一眼,大寶對我說:“你回屋睡覺去吧,這幾天別和劉渝平出去玩了,外面亂。”

“嗯。”我點頭答應著。

郝俊傑是第二天下午和父母前後腳進門的,他右手托著一個綠皮大西瓜,左手扶著帽子,死死地遮著腦門兒,顯然是怕頭上的包被秀兒看出來。

可秀兒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狐疑地問:“嘿,我說這位大哥,您這帽子捂得有點兒緊,要不我給您松松?”

我們幾個都緊張地替郝俊傑捏著一把汗。

“哦,不用,這帽子這麽戴著舒坦。”郝俊傑一邊生拉硬拽地解釋著,一邊把西瓜交給趙姨。

“你還知道舒坦呀?”趙姨也看出了端倪,盯著郝俊傑的帽子問。

“當-……當……當然知道。”郝俊傑被她倆盯得有點兒緊張,一邊回答,一邊往姥爺屋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