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兒女情長不過是其中須臾一瞬

流雲浮動,冬日裏的天際澄澈暈藍,院中的梅枝覆著的雪融成了剔透水珠,順著枝幹滴落在地上的水窪裏,暈開層層淺淺的漣漪。

驀地一陣寒風刮了過來,原本堅韌的紅梅被吹得脆弱無比,散成紛紛花瓣落到了地上的水窪裏。

“啪”一滴淚落在了蕭枝雪潔白的手背上,她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卻在醒神間不小心推到了一旁的窗子,不大不小的動靜驚到了殿內的人。

“誰。”段知珩皺眉,冰冷淩厲的眼神掃視過去,

“喵。”一只三花從一旁竄了出來,伸著慵懶的身子悠然漫步在廊下。

“是貓,殿下。”內侍五百道,“奴婢沒看好,叫這野物竄了進來,殿下恕罪。”言罷忙不叠的打算去捉了扔出去。

“無妨,一只貓罷了,由他去。”段知珩松開皺著的眉頭,淡聲說。

“是。”五百應聲。

殿外蕭枝雪靜靜的帶著小梨出了律政殿,小梨在一旁擔憂道:“殿下方長說的是什麽意思,大公子怎的了,不是說大公子前些日子才立了功,討陛下信任嗎?”

“娘娘,為何方才不進去,難道您不想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嗎?”小梨急躁又不解。

蕭枝雪神情低落,段知珩正在議事,哪是她能隨意進去的,況且前朝之事,後宮不得幹政,若是進去直接詢問,定會被訓斥。

好歹太子妃做了些時日,這點道理還是懂得。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未央宮,這幾日兄長還在信中與她嬉笑鬥嘴,絲毫不見出了事的模樣,眼下明日就是賞梅宴,她也出不了宮。

心頭郁結至眉頭緊緊蹙在一起,蕭枝雪坐在宮門門檻上,抱著腿,縮成一團,覺著這冬天怎麽這麽長,屋裏燒了上好的銀絲炭盆也冷的慌。

她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倒是讓孔司言覺著稀奇的很,相處這些時日,她對這位小太子妃也是有所了解,沒心沒肺、天真幼態,鮮少見什麽事把她愁成這般樣子。

蕭枝雪這般沒規矩她也未說什麽,只是拿了件大氅披在她身上:“天氣寒冷,娘娘莫著了涼。”

蕭枝雪勉強笑笑:“本宮身體好著呢,從小都沒生過什麽病。”

孔司言笑笑:“有時候,這病不只是身體出了問題,有的是心中郁結,把精神憋出了毛病,娘娘心有郁結,長此以往無論是對精神還是身體都不大好。”

蕭枝雪低下頭:“孔司言,可是本宮就是難受,本宮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出了何事?太子妃若是信任,不妨跟奴婢說說。”

蕭枝雪擡頭:“你可知前朝之事?”

孔司言頷首:“有所耳聞。”

“本宮方才,方才聽到太子他們說,我阿兄背了罵名,可是前些日子母後說本宮阿兄立了功,怎麽現在就變成這樣了。”蕭枝雪越說越難過,眼裏聚集在眼眶裏。

孔司言立身站在一旁,看著外面悠悠飄散的細小雪花:“娘娘,您為何要入東宮。”

蕭枝雪懵懂回答:“自然是為了知珩哥哥,本宮喜歡他。”

孔司言笑了笑搖頭:“錯了。”

蕭枝雪更為不解:“為何錯?”

“娘娘想了自己的情愛,想了自己的歡喜,可想過父兄族人之意?可想過太子殿下之意?可想過皇後陛下之意?”孔玉娘不緊不慢的反問她。

蕭枝雪一怔,原本心中的倔意驀然無措了起來,一時忘了改口“我…我爹爹和阿兄他們很寵我的,自然是願意的。”似是為了反駁,她說的語速很快。

孔司言終於低下了頭,看著她:“那你可曾為他們想過?”

在蕭枝雪愈發迷茫和茫然的神色中,孔司言繼續道:“人生在世,兒女情長不過是其中須臾一瞬,再微不足道了,身處世家大族,你的身份、你的態度、你的舉止得失都決定了你背後族人的境地。”

“你一心撲在情愛上,你可知這一切都要你的父兄為你承擔後果,世族女子的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做主,你父兄一向避世,不參與黨爭,你嫁入東宮他們不得不為你謀劃。”

“眼下時局不穩,殿下自當是把社稷江山放在前面。”

孔司言的一字一句雖然輕緩,卻字如千斤重,墜在蕭枝雪心裏,墜得她心中沉甸甸,仿佛有只無形的大手捏著她的胸口,沉悶酸澀。

“可是…可是,我不信知珩哥哥娶我只是為了利用。”蕭枝雪含著哭腔說道。

她現在只想不斷的說服自己,用段知珩喜歡她來逃避因為她,她的父兄陷入了口誅筆伐的境地,在這廖廖的十六年中,她一直像顆蚌中的珍珠被很好的保護起來。

突然有一天蚌殼打開了,卻只是取珠人為了利益把她騙出來,而她飛蛾撲火,卻沒想到蚌殼會因此受到傷害。

胸口沉悶的痛意仿佛被塞了一團棉花般,周圍是高高的紅磚瓦礫,天地間好似剩下她一個人,面對剝開蚌殼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