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宛丘之上(5)

“兩個月……”

阿南喃喃著太子脫口而出的話,在明滅火光下仔細查看著朱聿恒身上的血痕。

加上新出現的陽維脈,確實是六條殷紅刺目的痕跡。

剩下兩條,應該還能留給朱聿恒三四個月時間,即使橫斷山破陣失敗,也足以令他回到應天。

“難道那個天雷無妄之陣,在榆木川那一次,便算是發動過了?可是山河社稷圖並無反應啊……”阿南將手按在他胸口,擡頭看他。

朱聿恒長出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衣服掩好,說道:“那一處陣法所在不明,對應的經脈也詭異,好像處處透著詭異。”

阿南沒說話,默默撥著火塘,心想著,如果傅準和太子所說是真,那麽阿琰如今剩下的時間,已經只有橫斷山脈陣法發動前的寥寥數日了……

心口悲愴,不可抑制。

她抓起手中的柴火,狠狠往火堆中丟去。

騰起的火光將她的面容照得殷紅,她仿佛發誓一般,狠狠道:“這個陣法,是咱們最後的希望了,就算豁出一切,也非破不可!”

朱聿恒卻比她顯得坦然,盤腿坐於墊子上,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將她擁入懷中。

死亡已近在咫尺,過往一切齟齬,如今都已不重要了。

阿南在他的肩頭靜靜靠了一會兒,才開口問:“我比你早出發了好幾日呢,你什麽時候到寨子的?”

“就在今晚。幸好你們人多腳程也慢,而我輕裝上路,又日夜竭力追趕,總算追到了。”

想象這阿琰一路翻越山河奔赴而來的情形,阿南心口一悸,喉口微哽:“那,你在過來的途中,有沒有遇到什麽人?”

“我一心趕路,並沒有注意什麽,怎麽?”朱聿恒說著,擡手撥撥她額上的發絲,疲憊與適才的激動讓他聲音顯得喑啞,“誰知我一路追趕,總算追上了你,你卻不肯多看我一眼。”

“因為,我心裏有團疑問,還得你解答。”阿南心下微熱,抱著他的手臂,仰頭看他,“阿琰,我問你,你這兩天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或者我朋友的事情?”

朱聿恒垂下眼睫,凝望著她:“我說過絕不會再騙你、欺哄你,說到做到。”

“這麽說,也不會對司鷲下手嘍?”

朱聿恒更顯詫異:“他怎麽了?我為何要對他下手?”

阿南將懸在火上的茶壺取下來,倒了兩杯茶和他慢慢喝著,將司鷲的傷勢及受傷經過說了一遍。

“我看司鷲的傷口,從形狀、角度、手法到傷痕分布,這世上,確是只有日月才能形成這樣的傷口。你也知道,這日月是我親手所制,也花費了不少功夫,我敢肯定,在這個世上,除我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做得出來……”

“不,還有一個人。”朱聿恒道,“你說過的,日月原本是傅靈焰的武器。”

“但傅靈焰在海外銷聲匿跡六十多年,應是已經仙逝了,更何況來這深山中為難司鷲?”阿南與他都知道這個想法荒謬,搖頭道,“是以海客們都懷疑是你在暗地下手。”

朱聿恒冷冷一笑:“若當時竺星河就在司鷲左近,我自然要替杭之報仇,又怎會挑軟柿子捏?”

阿南深以為然,她伸手抓過朱聿恒腰間的日月,輕輕地晃動著,聽著清脆空勻的珠玉撞擊聲在這夜晚響起,如同仙樂。

“總之,此事必有蹊蹺……”阿南說著,又伸手向他,“對了,你在那顆白玉菩提子中,發現了什麽要緊的事情?”

朱聿恒探手入懷,取出隨身的錦袋,將裏面妥善保存的菩提子取出,放在她的掌心,示意她對著火光轉動。

阿南將它拈起,在火光前緩緩轉動。

火光透過白玉,明亮的光芒將它上面的劃痕投射到黑暗的墻壁上,顯現出斑斑駁駁的痕跡——

在慢慢轉到某一個特定角度時,阿南陡然睜大了眼睛。

黑暗的墻壁之上,赫然投射出了一團光暈,那光芒的中間,是細長的刻畫痕跡,詭異扭曲,儼然便是一個手足折斷、倒仰於地的人形。

她不由得脫口而出:“這是……我在拙巧閣看到的,隱藏在畫下的那個古怪人形!”

“是,這顆菩提子外表看來無異,但其實玉石內部被雕出了幾線痕跡,強光穿透之時,會形成深淺不一的光影,形成圖案。”朱聿恒說著,又指著那人形身上代表陣法的地方,問,“你看,菩提子表面共有六道劃痕,不偏不倚,全部正好切在代表陣法的地方。”

阿南仔細查看著,從順天到玉門關,每一個陣法上都有一個深暗的黑點,而劃痕則無比準確地割過其中六個黑點。

這些被切割過的,有之前發動過的順天、開封、東海、渤海、敦煌,唯有第六個,卻是這個模糊扭曲人形的心口那一塊,也就是阿南從那幅畫上切割下的一塊,理應是天雷無妄陣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