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寒雨連江(1)

耳聽得泉水已經滾開,他趕緊提壺煮茶,給殿下奉上。

朱聿恒吹著浮沫剛啜了一口茶,卻聽面前的楚北淮偷偷問:“殿下,您……和阿南吵架了?”

他一臉單純無知,楚元知卻已嚇了一跳,趕緊將楚北淮一把拉回自己身邊,對朱聿恒躬身道:“殿下恕罪,小北年幼,尚不知輕重……”

“無妨,小北也是率真無忌,頗為難得。”朱聿恒卻只微微一笑,道,“我和阿南沒有吵架,只是我們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這一段剛好分開了。”

小北迷惘地“哦”了一聲,偷偷又看向後堂板壁。

朱聿恒看到了他的目光,卻什麽也沒說,只向廖素亭看了一眼。

廖素亭給楚北淮塞了兩個小金馃子,帶著他離開,金璧兒見狀也趕緊退下了,堂上只剩了朱聿恒與楚元知。

楚元知心下忐忑,卻聽朱聿恒道:“楚先生,今日我來拜訪你,實則是為了一樁異事。”

楚元知忙道:“殿下請說。”

本以為會是阿南的事,沒想到朱聿恒卻道:“是關於拙巧閣主傅準之事。”

楚元知正茫然間,又聽他道:“傅閣主在工部庫房,怪異消失了。”

楚元知錯愕:“怎會如此?是出什麽事了?”

朱聿恒將當日情形詳細說了一遍,種種細節清晰明了,讓楚元知大為忐忑,心道自己又不是重要的人,為何殿下特地從應天趕來這邊,跟他探討此事呢?

總覺得……這話不應該拿來跟他商量,那切切相商的口吻,倒像應該去找那個女煞星……

朱聿恒將事情來龍去脈詳細講解了一遍,楚元知陷入沉思,安靜的堂上,只剩下皇太孫手中茶杯蓋撥動杯中浮沫的輕敲聲。

“楚先生,你當年曾是拙巧閣的堂主,不知對傅準了解多少?”

“屬下離開拙巧閣時,閣主還是傅廣露,傅準當時年方八歲,與我自然沒有交往,是以我也並不知曉,傅準居然是這般天縱奇才,十三歲便重奪閣主之位,為父母復仇的同時,也清洗了閣中異己——”楚元知擡起自己那雙兀自顫抖無力的手,苦笑道,“而我也是其中一個。”

朱聿恒略一沉吟,又問:“二十年前拙巧閣那場動亂因何而起,楚先生可知道?”

楚元知當時是離火堂主,對閣中重大事務自然有記憶,道:“如今想起來,一切似乎都是道衍法師到訪之後,才開始一系列動蕩的。”

聽到“道衍法師”四字,朱聿恒不覺詫異:“他曾去過拙巧閣?”

道衍法師,便是襄助當今聖上靖難的黑衣宰相姚孝廣。

他審時度勢,料事如神,當年聖上為燕王時,面臨削藩覆滅之難,他卻表示要送燕王一頂白帽子。王上加白便是皇,此後他出謀劃策,一力促成了天下大局,可以說是靖難第一功臣。

“是。他是出家人,因此也是私下到訪。我因為久仰其名,所以從附近趕回來,一睹法顏。”楚元知記憶猶新,對道衍法師的印象也是十分深刻,“不過,雖然我久仰法師神通,但先閣主與他交談時多將我們屏退在外,又因我很快便被閣主遣去葛家取竹笛,因此與道衍法師也只匆匆兩面之晤,未曾深談。”

朱聿恒默然點頭,心中思忖著,道衍法師到來不久,楚元知便被派去取那柄與山河社稷圖關聯甚大的竹笛,又引動拙巧閣巨變,怕是絕非巧合。

他自幼被祖父帶在身邊撫養,與這位黑衣宰相曾多次見面,年少時聽很多人說過法師有神異之能。只是道衍法師去世時,他身上的山河社稷圖未顯,又不曾與阿南相識,更未被她帶入這個神秘莫測的世界,因此從未將道衍法師與拙巧閣及一應江湖中人聯系起來。

“既然他到訪拙巧閣,想必也是江湖中人,不知道衍法師精通的,是何術法?”

“拙巧閣當年聚攏了三山五嶽的能人,眾人皆因研討技藝而相聚,但道衍法師之能,我平生僅見,他的技法五行決玄妙無比,有搬山填海、挪移乾坤之能。”

朱聿恒微皺眉頭,自然想到了竺星河的五行決。

他在海外所繼承的軒轅門絕技,為何會與靖難第一功臣道衍法師同出一轍?

道衍法師、拙巧閣、竺星河與號稱天雷無妄的詭秘陣法,必定存在重大關聯,只是面前迷霧混沌,尚無法追尋到謎底。

目光微側,在後堂的木板壁上輕輕掠過,他放下茶杯,道:“時候不早,不叨擾楚先生一家了。本王還要趕回應天,這便告辭了。”

楚元知趕緊應了,擱茶起身。

皇太孫殿下沉吟了片刻,忽然邁步向著分隔前後堂的板壁走去。

小門虛掩著,薄薄的木板隔開前後堂,陳舊的木頭年久收縮,中間甚至有了細細的縫隙。

朱聿恒擡起手,輕輕地按在了木板之上,靜靜站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