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大鵬金翅(3)

“可讓我疑惑的是,卓壽如何會向當初自己迫害利用過的女子勒索敲詐?而你看來絕不像是沒有主意的人,又怎麽會瞞著丈夫,偷取家中那麽多銀兩,拿去給自己的前夫?”阿南沒有理睬馬允知,只盯著唐月娘,繼續說了下去,“可事實表明,那日發生的一切,確鑿無疑。你將銀子交給了卓壽,而卓壽死在了回去的路上。卓壽臨死時,眾人因為懼怕引火燒身,並無人接近;仵作過來驗屍時,他身邊也並未發現銀子,那麽,你被‘前夫勒索’走的銀子,究竟為何會突然消失不見呢?”

說著,她擡起手,指向了地上碎裂焦黑的屏風,眾人的目光隨著她的手,看向了已經燒毀的祥龍眼睛。

墨長澤恍然大悟,道:“當時她交給卓壽,並不是銀子,而是外表包銀的噴火石!”

“對,便是噴火石。拙巧閣坤土堂主康晉鵬曾告訴過我,將煤塊封在窯中幹餾,可制取到焦炭,再與石灰同爐煆燒,如果爐溫夠高,便能得到一種遇水爆燃的石頭,只要稍微加一點引燃物,就能在雨中越燒越旺。”阿南看向咬緊牙關的唐月娘,道,“由此,雷火為何先從卓壽的左肋燒起也便不言自明了。因為你做了一件事,讓他肯定會將致命的東西放在此處。”

她伸出手,做了一個接過東西的手勢:“銀子。以右手接過,探入衣襟,揣在懷中。”

諸葛嘉質疑道:“可卓壽曾是應天都指揮使,就算充軍下放,他何至於向一介婦人勒索這麽點東西?”

“卓壽不至於,但唐月娘可以制造機會啊。比如說,她還念著當年親生的孩子,因此給他打了平安鎖,請他代為轉交給孩子。銀鎖一般都是空心的,為了防止凹陷,裏面填充些東西也很自然,窮人家甚至只外面包一層銀上去,因此卓壽自然不會起疑。

“送銀鎖的時機,當然是經過謹慎選擇的。西北少雨,而那天卻難得即將下雨。卓壽本是與別人一起來的,卻因為被劉五發現了他與唐月娘私相授受,於是卓壽被唐月娘催促著獨自匆匆離開。而在回去的路上,瓢潑大雨下了起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沒帶傘的卓壽,在雨中看到人群聚集的避雨處時,他第一件事,應該便是以濕漉漉的手,摸一摸懷中那個讓他心神不寧的銀鎖——於是,手上的水頓時濡濕了噴火石,火光爆燃,將他貼身衣物及整個人燒了起來。雨越大,水越多,火燒得也就更旺,卓壽便死得更慘。”

唐月娘咬緊牙關,緊攥成拳的手微微顫抖,卻一聲不吭。

見她這模樣,馬允知怪聲怪氣道:“唐月娘,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你們還生了卓晏這麽一個好孩子,你於心何忍呢?”

“閉嘴!”唐月娘擡手指著他,咆哮道,“你明知當年我們全村是如何被夷滅的!馬允知,我不會放過卓壽,更不會放過你!”

聽著她的嘶吼聲,馬允知下意識一哆嗦,又趕緊站直了,不敢讓人看出異狀。

可惜朱聿恒已看向了他,沉聲問:“馬將軍,你可有何話說?”

馬允知趕緊道:“沒有!她來敦煌之前,我從未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為何恨我……”

“你從未見過我,可我見過你。”唐月娘尖銳的嗓音打斷他的話,臉上的神情也現出扭曲,“若不是我還要借此布局,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馬允知強自反駁道:“大膽!無知匪首,膽敢對本將軍咆哮!”

“馬將軍,你也知道自己是朝廷將軍?”阿南聲音亦轉冷,目光微寒盯著他,“當年你和卓壽,時常因為剿北元遊襲不利而遭受軍法處置,罰俸受笞。不過巧的是,很快你們就立了一場大功,斃敵百來人,受到了獎賞,你還因功擢升了。而更巧的是——當時被北元劫掠殺光的楊樹溝,也是百來人的村落。”

唐月娘死死瞪著馬允知,目光如刀。

“我又想,是什麽原因驅使唐月娘居然願意與殺害了自己所有親人、甚至將自己家鄉夷為平地的北元合作?看來只有一個答案——楊樹溝並不是毀於北元兵賊,而是被你們屠戮了,用於應付差事,升官發財。畢竟,在荒原上要找幾股流匪很難,但屠殺一村老弱就簡單得多了!”

馬允知一聽這話,立時看向朱聿恒,見他目光與阿南一般冷厲,頓時嚇得汗出如漿:“你……你胡說八道!”

“馬允知。”朱聿恒是上過戰場的人,不是沒見過這種殺良冒功的戲碼,冷冷開口道,“從實招來,當年你與卓壽,是不是為了向上面交差,殺不了北元兵匪,就屠殺了楊家溝的人,貪功領賞?”

馬允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全身抖若篩糠:“殿下明鑒,這、這女人滿口胡言,卑職絕對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唐月娘打斷他的話,厲聲道,“二十三年前,我女兒大丫周歲那一日,我與丈夫、公婆在家中燒了一桌好菜,請了一家親戚過來喝周歲酒……到天快黑時,大丫困了,我抱著她進屋哄她睡覺,忽然聽到外面響起驚叫聲,我丈夫他……全身是血地撲進來,讓我抱著女兒趕緊躲進地窖。他趴在地窖口上幫我們遮擋,我抱著女兒縮在地窖中,透過頭頂磚縫看見持刀帶人闖進門的兇徒——馬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