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琉璃業火(2)

零星落了一夜的雨,到淩晨反而停了。只是風越發大了,在杭州城內疾卷而過,隱隱有山呼海嘯的氣勢。

街上唯有零散幾個攤子支在背風巷口,賣著包子饅頭。

阿南一早就到楚元知家中,敲開了門:“楚先生,吃了嗎?我路上買了早點。”

楚元知接過她遞來的荷葉包,打開來看,是兩個紅糖豆沙包,頓時喜不自勝。旁邊他兒子楚北淮正在背書,一眼瞅見,立即不滿道:“爹,你昨晚還牙痛得一夜沒睡,今天還敢吃甜的!”

“沒事,爹吃完好好漱口。”楚元知扯著兒子衣袖,示意他給自己留點面子。

“來,小北吃肉包子,長得壯壯的。”阿南笑著把另一個荷葉包遞給楚北淮,又打發他給金璧兒送紅棗糕,才對楚元知道:“我看今天天氣還不錯,來取上次說的東西了,楚先生應該制備好了吧?”

“今天這天氣……”楚元知看著空中的旋風苦笑,心說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沒誰了,“南姑娘你上次吩咐過後,我當然盡快弄好了。只是東西不少,好拿嗎?”

“這倒不必擔心,我和朋友約好了,他過會兒就會推車來,咱們先準備好。”

轉眼司鷲就來了,阿南招呼他將東西搬走,又對楚元知笑道:“麻煩楚先生啦,下次我請你吃飯!”

“哪裏,多謝南姑娘和提督大人的關照,我現在都有官家飯吃了,這些東西——”他說著指了指司鷲的獨輪推車,說道,“也是奉命行事,本是我分內事。”

阿南笑著朝他揮揮手,帶著司鷲出了街巷,前往西湖。

楚元知站在門口,看著那些被運走的東西,只覺心裏湧起一種怪異的不安,總覺得她會惹出什麽大事。

但看著阿南閑散的步履與笑微微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多慮了——哪有人去辦大事的時候,會是這副不正經的模樣?

棠木舟早已靠在西湖南岸,阿南回到吳山園子內,換了水靠和一身紅衣,開門招呼司鷲給自己提一壺熱水來。

她將卓晏給自己抓的“玄霜”丟在茶碗內,吹了吹涼後,一口喝掉。

司鷲打量她一身緋色衣裳,有些遲疑:“阿南,這衣服在水上……會不會太顯目?”

“顯目些好,不然顏色在水裏分辨不清。”阿南朝他一笑,取出懷裏一雙銀色精鋼手套戴上,握了握五指。

這雙手套十分厚重,骨節處由精鋼打制,每只手背上扇形排列著三根細長鐵管,剛好就卡在骨節的凹處,不太引人注目。

手套略微大了一些,畢竟,這原本是她為公子所制。她調整了一下大小,又試著握住雙拳,骨節的精鋼中立即彈出刀鋒,不過兩寸長短,但那鋒利刃口閃出的寒芒,足以令人膽寒。

收回寸芒後,阿南垂下雙手,一拂艷紅衣擺,轉身就出了院門:“每個人都按計劃行事,切勿延遲拖沓。”

眾人站在近水平台上,目送她離開,就連司霖也不敢再吭聲。

阿南一身紅衣,獨自駕著棠木舟穿出湖邊垂柳。

大風將她緋紅的裙角與發帶高高揚起,夾雜在萬條柳絲之間,那抹紅色忽現忽失,越發灼眼。

一年四季都煙波蒙蒙的西子湖,此時因疾風而水波粼粼。波浪四下相激,大大阻遏了阿南的小船去勢。

她的船上看似空無一物,可經過改造的船艙內暗藏不少東西,使得她速度更緩慢。

但阿南並不急躁,她慢慢撐著小船,在動蕩不安的水面上,向東北方向慢慢而去。

她身上紅衣如此顯目,尚未接近放生池五十丈內,湖上圍巡的船只便立即發現了她,有幾艘船圍攏過來,向她喝道:“快走,官府在此巡邏,不得靠近!”

大風雨將至,水風激蕩,波浪拍擊之下船身顛簸不已。對方船上的士兵都要按住船舷,才能穩住自己的身子,但阿南本就在海邊長大,立在船頭輕捷平穩,混若無事。

對面船上的人見她沒搭理問話,便伸出幾根篙杆抵在她的小舟上,企圖驅離她的小舟。

阿南將船身一側,篙杆吃不住力,就從船身上滑到了水裏。握杆的人在船上一個趔趄,差點栽在水中,狼狽中惱羞成怒,忿忿呵斥道:“哪來的刁民,趕快離開,不然有得你好看!”

阿南擡頭看高船上的眾人,眉宇微揚,朗聲問:“西湖是天地所生,放生池是古人所設,怎麽你們能在此處停留,我就不行?”

見她這樣發問,官府那艘船上有個錦衣衛總旗服色的人覺得不對勁,便站起身走到船頭,居高臨下打量她。

見只是一個女子孤身前來,他頓時放了心,不屑道:“此處禁止通行,擅入者休怪我們手下無情!”

湖面水風回蕩,阿南紅衣獵獵,一兩綹未曾盤起的發絲散在頰邊,讓她雙眼微眯,竟似顯出一絲慵懶來:“可本姑娘今日就要來玩賞放生池,你們若是不放我進去的話,豈不是讓我空跑一趟,無顏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