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靈犀相通(4)

溫熱柔軟的身軀落個滿懷,朱聿恒下意識的托舉住她,鼻中卻不是她身上梔子花的馨香,而是淡淡的焦臭味。

阿南旋身從他懷中翻落於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懊惱道:“養得這麽辛苦的頭發,日日打理,這下可好,又要剪掉好多綹了!”

原來是她的頭發遭殃了,其余的看來倒是沒有多大問題。朱聿恒也自放了心,開口問:“那罩子有什麽古怪??”

“是中空的鐵管子盤成的,裏面灌了火油,正在燃燒。”阿南恨恨道,“我算知道他們為什麽不是直接掉下一塊鐵板將我們封死在地窖中了。因為鐵板我們還有辦法掀開,可這灼熱滾燙的鐵網罩,就等於將我們壓在了雷峰塔下,根本無從借力將其打破。”

仿佛在證實她的說法,頭頂的黑暗當中,漸漸顯出網罩的輪廓來——是鐵管裏面燃燒的火油太過灼熱,漸漸地讓鐵管也被燒紅了,黑暗中發出了詭異的紅光。

朱聿恒聞著阿南頭發上尚存的淡淡焦味,只覺毛骨悚然,慶幸她反應如此迅速。

這樣的黑暗當中,如果是普通人往上躍起,肯定會撞到鐵罩子上,燙得皮焦肉爛。畢竟,熱燙是觸感,並不是視覺與聽覺之類可以迅速反應的東西。

至少,他沒有信心,能像她一樣,以這如同野獸般的靈敏反應,逃過這一劫難。

屋頂上傳來輕微的腳踩瓦片的聲音。兩人擡頭向上望去,這網罩如同佛前巨大的盤香,從屋頂螺旋盤繞下來,不偏不倚罩在地窖口上。

腳步聲漸漸消失了。顯然是楚元知灌完了火油之後,離開了。

朱聿恒問:“等到管子中的火油燒完了,冷卻下來,我們是否就可以掀翻網罩逃脫?”

“別做這種春秋大夢了。”阿南在黑暗中無情地說道,“你沒見過鍛鐵時的情形嗎?鐵被燒得過熱發紅後,拿紙或布條等易燃物一觸即燃。如今地窖裏瘴癘之氣彌漫,鐵管又熱得灼燙,爆炸燃燒只是遲早的事情,我們哪有功夫等這鐵罩子慢慢冷卻?”

她說完,便再不開口。

周圍無比安靜,黑暗中只看見頭頂一圈圈的黑色條紋漸亮,有幾點甚至已經變成了暗紅色。

下方湧出的瘴癘氣息,也逐漸濃重,仿佛死亡在無聲無息地包圍住他們。

那氣息在上升,而朱聿恒的心逐漸在沉下去。

盛夏,在這封閉的屋內,頭頂是灼熱的曲鐵罩,熱氣蒸得他後背溫熱的汗沁出,將兩層越羅衫都濕透了。

他一瞬間想了千萬種方法,如何放出消息,讓守在巷子中、甚至可能就在門口的韋杭之知曉他如今的困境,從外面擊破這個緩慢進行、卻必將置他們於死地的機關。

即使他的生命注定已經所剩無幾,可他至少不能莫名其妙死在這裏,甚至落得一個,可能會屍骨無存的下場。

在這沉默絕望之境,阿南卻擡起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她的手既不柔軟也不細膩,帶著姑娘家不常見的粗糙與力度,緊握住了他的手。

她與他十指交纏,緊扣在一起後,又緊握了一握。

“怎麽啦,掌心都是汗,你很怕嗎?”然後他聽到她平靜的聲音,在耳畔低低響起,甚至帶著一絲戲謔的意味:“早知現在,是不是後悔剛才定要跟著我來啊?”

朱聿恒怔了一瞬,有些惱羞成怒地想要甩開她的手掌。

“好啦好啦,這就生氣了?不跟你開玩笑啦。”阿南握緊他的手,聲音輕快得可以想見她唇角的弧度。

朱聿恒偏開頭,沒有搭話。

“不過我這是在慶幸呀,這回我一個人可闖不出去,幸好有你和我在一起。”阿南笑道,甚至將身子也傾過來,和他貼得更近了一點。

那幾乎呼吸相聞的距離,讓朱聿恒的身體略顯僵直。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問:“怎麽?”

“你把這個機關從頭到尾想一下,有沒有發現什麽重要的東西?”阿南有了把握後,語氣就低柔又愉快,仿佛此時置身的不是死亡逼近的黑暗,而是在春風中談著家常,“楚元知將我們引進來,踢桌子誘使你引發四壁機關;四壁的暗器齊射,我們唯一的生路只有進入地窖;地窖內彌漫瘴癘之氣,我們一旦點火便會葬身火海;然後他爬上屋子,放下這個罩子,因為中間的火油正在燃燒而一碰就皮焦肉爛,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抓住鐵罩子或者從間隙裏擠出去。”

朱聿恒點了一下頭,但又想到阿南或許無法看到他的動作,於是便悶悶地“嗯”了一聲。

“然而,我們在進入這個屋子的時候,你注意到有這麽大的一個鐵罩子了嗎?堂屋空蕩以至於四壁都可以藏下火線機關,這麽巨大一個頂到屋梁的鐵罩子,對方是如何瞬間轉移到地窖口的?”

如暗夜中一點火星突然迸射,朱聿恒心中一凜,脫口而出:“只可能是,收在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