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海客瀛洲(3)
密密麻麻的棍棒如蛆附骨,就像一陣橫掃的龍卷風,死死咬住公子的身影,滾滾而來。
定光殿前那條白衣身影,被諸葛家的八陣圖迅速吞噬。
然而,就在四面八方的來勢之中,公子仗著對陣勢的精準判斷,硬生生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劈開一道口子。
在攻勢最淩厲的地方,他足尖踏上那棍頭攢集的一處,殺出天光,向上躍去。
就在他剛剛脫離八陣圖的攻勢之時,只聽得啪啪連響,周圍埋伏的火銃手終於現身,幾十柄火銃齊射向空中的那條夭矯身影。
卓晏下意識沖口而出:“不是說怕傷到自己人,不用火銃嗎?”
韋杭之一言不發,一臉“我就知道諸葛嘉夠狠”的表情。
為了覆蓋住上方所有的空隙,那些火銃中射出的並不是子彈,而是彌漫的幽藍色毒砂,將公子的身體徹底籠罩住。
然而,誰也不曾料到,公子的機變之快。
他在半空中硬生生卸掉了自己的勢頭,抓住那些跟隨自己的棍棒,身體如鷂子般橫斜翻轉,再度潛入了戰陣之中。
那些噴薄的毒砂,險險被他以毫厘之差避開,全都射入了戰陣之中。
在哀呼聲中,所有士卒的進攻動作都變得遲緩,戰陣頓時就松散下來。
但,人群之中的公子,也終於未能再度沖出。
顯然,他無法用陣型徹底抵擋那些覆蓋下來的毒砂,難免已經沾染上了。他那凜然無敵的攻勢,已維持不住。
在諸葛嘉的擊掌聲中,八陣圖零散的陣容再度整合。
受傷的士兵退下,新的士卒快速輪換,集結成水泄不通的攻勢。
八陣圖第七變,如一圈圈水波再度向正中間的公子進擊。洶湧的來勢,怒不可擋。
而公子那飄逸凜然的身影,終於踏落於地。
他的手垂了下來。
萬千棍影翻飛,隨著諸葛嘉最後一聲呼喝,所有的木棍密集穿插,就如編出一個巨大的囚籠,將公子牢牢困在中間,再也無法動彈。
只在這最後的一瞬,公子忽然擡起了眼,直直看向了對面的飛來峰。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裏鏡上的玻璃,與朱聿恒,遠遠直面。
朱聿恒收緊了手,猛然放下千裏望。
他盯著那遠遠的定光殿看了須臾,一言不發地將手中千裏望交給卓晏,轉身便下了飛來峰。
諸葛嘉已經在山下等待,那一向孤冷的眉眼,此時也難免因為興奮而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屬下幸不辱命,來向提督大人復命。”
朱聿恒剛剛看那幾波攻勢,明白諸葛嘉這次為了抓拿一個公子,在亂陣中折損了足有六七十個精銳,其實只能算是慘勝。
但好歹已經將目標抓住,這些傷亡也算是有價值。
這段時間以來痛苦掙紮、孜孜以求的他,本該激動急切,但他自小久經風浪,越是急怒之中,反倒越發冷靜下來。
接過遞來的馬鞭,他挽著馬韁,說道:“我看那人,身手不在阿南之下,你先找個妥善的地方安置。”
“是,此人紮手,屬下一定用最安全的辦法來拘禁他。”諸葛嘉有點詫異,問:“現下不審問嗎?”
“不急,反正他已在我們手中。”朱聿恒說著,翻身上馬,又問,“那個司鷲呢?”
“已派人去山間搜尋,他受了傷,應該逃不遠。”
“務必捉拿,不可讓他聯絡同黨。”
在回去的路上,朱聿恒一路縱馬,騎得飛快。
如今,阿南的公子,已經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明顯的,此人與那兩次大災變、與他身上的怪病,有關系。
幽州,是順天的舊名,所以幽州雷火,便是三大殿的那一場大火。雖然朝野都說是雷擊引起天火,可事實上只有他和聖上知道,那是一場,預謀已久的縱火案。
黃河之弱水,便是那開封滔天的洪水。看似又一場天災,可阿南曾經無意透露,這也有她的責任。
天雷與洪災,如今看來,竟似是人為安排的。
不然的話,那祭文之上,又為何會出現“以幽州之雷火為燈,供黃河之弱水為引”的語句。阿南的痕跡又怎麽會那麽湊巧,總是不偏不倚出現在災禍的近旁、他發病的時刻。
她的出現,與他身上的怪病,不可能只是巧合。
而如今,他最需要確認的問題是,阿南受命於這個公子,又將自己留在身邊,究竟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所發生的一切,還是故意假裝不知道。
如果是前者,那麽,這絕對是於他有利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借此而切入他們之間,翻雲覆雨,將局面反轉。
如果是後者……
十指收緊,他死死按住了袖中那個岐中易,手背青筋微凸。
“阿南……”他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心亂如麻,再也無法解開手中曲折彎繞的岐中易,只狠狠地握緊這冰冷的金屬,仿佛自己扼住的,是正要撲向他的、毒蛇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