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海客瀛洲(1)

卓晏家的院子叫“樂賞園”。因為建在山間,為了安全所以院墻既高又厚,確實是卓晏那位應天都指揮使父親的風格。

阿南和朱聿恒住的桂香閣靠近花園,阿南進門時,一擡頭看見匾額上的花紋,便停下了腳步,眯起眼睛打量著。

卓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說:“這是杭州這邊的老師傅特意給弄的,說這是葛家的標志,他們當年給葛家修宗祠時,葛家給過紋樣。”

阿南端詳著上面的四翅飛蟲,笑道:“對哦,葛家是用蜉蝣做為標志的。”

畢竟,世人都愛富貴吉利、久而彌堅之物,很少人家會用這朝生暮死、虛浮渺杳的蟲子。

卓晏則詫異不已,問阿南:“咦,你一眼就認出是蜉蝣?我剛看見時,和別人一樣都以為是蜻蜓呢。不過我娘住進來之後,從沒注意過這個紋飾,我也把這茬忘了。現在看來,工匠們的馬屁算是拍到馬腿上了。”

“確實很像,所以往往會有人將蜻蜓認成蜉蝣。”阿南說著,笑微微地瞥了朱聿恒一眼。

朱聿恒瞥了蜉蝣一眼,依舊面無表情。

桂香閣臨水而建,水風吹來肌體清涼。

用過了中飯,阿南與朱聿恒坐在池邊乘涼。阿南從包袱中摸出幾根鋼圈,又做起她那奇怪的圈環來。

做兩下,她嘗試著拉幾下,又皺皺眉,把新裝上的一個圓環給卸掉了,拉成橢圓之後,再度連接上去。

朱聿恒擲著骰子練手,看著她做這個古怪的圈環,在心中猜測了許久,終於開口問她:“那是什麽?”

她拎著圈環叮叮當當抖了兩下,說:“岐中易,和九連環差不多,你要試試嗎?”

他瞥著她手中這個由十二個圈環勾連相接的岐中易,問:“原來你喜歡做這個?”

“談不上喜歡。不過,公子喜歡玩岐中易,所以我閑著沒事,就會給他做幾個。”

公子。這麽頻繁被提起,當然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提到這個人時,她那神情,似乎要將對方捧在掌心中、刻入腦海裏、奉在心尖上。

朱聿恒別開臉,懶得與她聊這個心心念念的公子。

她笑眯眯地將最後一個圈環扣入其中,然後交到他手裏,說:“而這個岐中易呢,則是我專門為你做的。”

他詫異地看她一眼,慢慢伸手拿了過來。

“這一副岐中易,名叫‘十二天宮’,沒有特殊的手法是解不開的,你可以試著用我教你的動作配合纏解,做一些平時絕不可能做的動作來訓練自己的手,等到習慣成自然,你也就練會這些手法了。”她按攏他的手指,示意他如何移動,如何做解環的手勢,“好好拿去鍛煉手指吧。”

夏日午後,她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帶著微微沁涼感,而他們靠在一起的肩膀,也自然而然地碰撞在了一起。

朱聿恒不自然地挪了挪肩膀,垂眼看著手上岐中易,頓了片刻,終於動手解了起來。

正如她所言,這個岐中易確實需要特殊手法才能解開。環扣的間隔設置得刁鉆無比,手指要竭力擺出奇怪的姿勢,或曲或折,或彎或張,才能順利將那些環挪移或脫出。

“除了鍛煉你手指的靈活性外,你還要多考慮考慮怎麽才能解開它。只要你的手和計算能力相連配合,這岐中易對你就應該不難。”阿南蜷起雙腳,靠在椅背上,撐著下巴看著他的手。

他是個一學就會的人,纖長白皙的手指,以她剛剛教的動作穿插拆解十二天宮,動作往往出人意表,似乎完全無視關節和筋絡的束縛。

阿南滿意地笑了。

周圍無人,她隨意地問正在練手的朱聿恒:“阿言,對你來說,蜻蜓比較重要,還是蜉蝣呀?”

朱聿恒正在解的手略略一頓,擡眼看她:“什麽?”

“別裝了,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阿南似笑非笑地半躺在椅子上睨著他,“你追查我的蜻蜓,同時也在關注葛家的蜉蝣,而且葛家擅長丹方火、藥,他娘又是葛家唯一有可能出手作案的人。所以是你安排卓晏回到杭州的,甚至我們要換地方住,也是你故意給他機會,讓他邀請你到樂賞園來,好趁機調查葛家的事情,對不對?”

朱聿恒沒想到她如此敏銳,沒有反駁,只說道:“有些事,不讓他知曉亦是為他著想。”

“是麽?我看卓晏對你挺講義氣的,而你為了查案,連他都可以算計?”阿南曲起手臂,將頭靠在手肘上,那雙貓一樣的眸子亮得逼人,盯著他時,似乎可以攝取面前人的心魄。

朱聿恒垂下眼睫,將十二天宮輕扣在面前石桌上:“我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

“必須的理由,連情誼都不管了,”阿南嗤笑一聲,問,“難道不查清三大殿起火的案子,你就會死?”

他睫毛微微一顫,看著她的目光陡然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