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就是想來找你玩。”李俅答道。

事實上李儼兄弟倆同樣也滿腹疑惑, 比如那邊的陌生男人是誰?他怎麽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看書?阿晗怎麽也學他一屁股坐地上?

王昌齡也注意到李儼兩人的衣著,知曉他們約莫是東宮兩位小皇孫,當即起身向兩人叉手見禮並自報家門。

王昌齡算是大器晚成的類型。

像王維、杜甫他們都有家學淵源, 不滿十歲便遍閱群書,詩文更是提筆就來。

王昌齡不一樣,王昌齡直到二十幾歲都還靠漁耕養家, 直至感覺自己不應就這麽蹉跎一生,才離開家另出路,甚至還遠赴邊關遊歷,順便看看能否成為加入邊將的幕府當幕客。

這是出身寒微的文人墨客時常做出的選擇, 武將需要人幫忙做上報材料、需要人寫詩文吹噓他們的英勇, 而他們又需要沒有門檻的進身之階,雙方自然一拍即合。

雖然王昌齡最終沒走這條路子, 卻在遊歷邊關那幾年裏寫下許多邊塞詩佳作, 終於成為詩名遠揚的大詩人。

這時候他已經快三十歲了,憑借著響亮的詩名入了許多達官貴人的眼, 這才在三十歲那年進士及第。

可惜大唐的進士不甚值錢, 初封不過是個九品小官,像他這個校書郎便是正九品的官兒,平時在朝中根本說不上話,只能在各種宴飲場合獻上自己的應制詩。

說實話,應制詩這種東西發揮空間太小,便是把大唐所有著名詩人召集在一起寫也寫不出多大的花樣來。

王昌齡那被邊塞磨煉出來的豪闊詩風更是無從發揮。

像“黃沙百戰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那樣的句子,他在長安的酒宴上再也沒寫出來過。

李俅不太愛讀書, 頂多只知道近幾年流行的新詩文,不像三娘那樣特意了解過邊塞詩, 是以聽到王昌齡的名字也沒什麽反應,只當他是秘書省的尋常官吏。

李儼倒是讀過王昌齡的詩,知曉他的詩文傳唱度極廣,聽王昌齡自報姓名便多了幾分重視。他給王昌齡還了禮,口中說道:“我讀過先生的詩,先生的《出塞》寫得尤其好。”

王昌齡見李儼小小年紀便氣度不凡,不由與他多聊了幾句。

他在秘書省校書郎這個位置上幹了七年,對裏頭的藏書了如指掌,不管李儼他們想看什麽書都能給他們指出方向。

連李俅想看點不那麽枯燥的書,王昌齡都能幫他挑出《笑林》《啟顏錄》等古代笑話大全。

最後幾個人都待在秘書省看書。

李俅這麽不愛讀書的人都讀得津津有味,回去的路上還與他哥和三娘講起自己印象深刻的笑話——

三國時期蜀中因為天旱鬧糧荒,下了禁酒令,有小吏跑人家家裏搜出釀酒的器具,想將這家人和造酒的一起罰了。

當時有個叫簡雍的正和劉備到處溜達,見狀指著一個路過的男人說:“彼人欲淫,何以不縛?”劉備疑惑地說說:“你咋知道他要□□?”簡雍哈哈笑道:“彼有媱具,與欲釀何殊?”劉備聽後也笑了起來,免除了那家人的罪責。

李俅顯然不是個會講笑話的人,講著講著自己先笑個沒完。

李儼本來聽得還挺認真,聽到“彼人欲淫”就用眼神示意李俅別繼續講,可惜李俅壓根讀不懂他哥的眼神,堅持把“彼有媱具”也給講完了。

古時儒家有“男女七歲不同席”之說,大抵就是因為小孩子了解男女之別其實比許多大人想象中要早得多。

李俅一讀正經書就犯困,讀這些雜書倒是興致盎然,只覺看什麽都很新鮮,啥都想和自己的親哥以及好朋友分享。

李儼恨不得把他嘴給封上。

三娘倒是聽得有些懵懂,不過聯系上下文還是能理解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個簡雍說話確實很大膽,連在君王面前都敢打這樣的比方。

見李儼一臉“我怎麽有這麽個蠢弟弟”的生無可戀表情,三娘便體貼地揮別他們兄弟倆自個兒回家去了,方便李儼好好教育弟弟!

三娘主仆兩人一走,李儼果然對他弟進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只有那些個沒臉沒皮的紈絝子弟才會在女孩兒面前講帶葷的笑話!若是三娘聽惱了,以後便不跟他們玩了!

李俅聽他哥這麽說,都不敢再吱聲了。他沒想那麽多,就是覺得簡雍這個開玩笑般的勸諫方式很有意思。

不管多糙的話,能叫人聽進去就是好話。

事實上他哥不說,他都沒意識到三娘是個女孩兒。三娘比他還聰明,比他認得的字還多,懂的東西肯定也比他多,必然不會因為這件事惱他。

不過李俅從小機靈,知道面對長輩和兄長的教誨不能梗著脖子唱反調,該認錯時必須及時認錯!他麻溜答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兄弟倆從小待在一塊,李儼哪會看不出他弟是什麽想法?於是繼續念叨了他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