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令請假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內,賀聞帆喝茶的次數驟減。
一開始他還嘗試自己泡茶,或者偶爾去其他茶舍坐坐。後來不知怎麽的,手裏的茶越來越難喝。
好像那些茶香在隨著沈令消失得越久,而逐漸遞減。
清晨,賀聞帆久違地和客戶一起喝茶。
是一座農家小院,建在山腳下,據說是茶香不怕巷深,極為有名,客戶王老板極力邀請他同去的。
“怎麽樣賀總,還行吧?”王老板笑呵呵地說。
香味是不錯。
應著小院的景色,主人很有情致地沒用太過名貴的茶葉,幾兩碎茶用山間清泉沖泡,幽香清甜。
但賀聞帆有些心不在焉,
他抿了一口後,輕輕放下,隨口誇道:“王總好品味。”
“嗐,也談不上品味。”王老板謙虛地擺擺手:“咱們這種成天在鬧市裏生活的人,那脾氣秉性都被磨燥了,我就愛跑這山裏來,清凈,哈哈。”
賀聞帆點點頭:“山裏確實陶冶心性。”
“是吧,哎呀我就知道賀總您是知音。”王老板一拍大腿,又敬了他一杯。
賀聞帆揚了揚茶杯以示回應。
他們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田野間霧氣蒙蒙,間或夾雜幾聲雞鳴犬吠,在寂靜的清晨久久留有回響。
確實是好山好水好茶,賀聞帆心裏卻空落落的,說不出為什麽。
手裏茶的味道越變越淡,他就不由地想到沈令。
沈令也不愛泡濃茶,白瓷蓋碗裏分出的茶湯向來清淺透亮,他以前喝的時候只覺得香甜。
可這股茶香被惦念久了,竟然在記憶裏變得極端濃郁起來。
賀聞帆放下手裏的茶杯,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致。
他沒再久留,駕車回公司,輸入導航時,在地圖上看到了鳴雪齋三個字。
賀聞帆忽然心尖發燙。
就是毫無預兆的,心臟陡然跳動。
整個清晨都意興闌珊的根結忽然清晰——他想再喝一次沈令泡的茶。
如果沈令請假不在茶舍,那就去家裏找他。
這個意識突兀地倒映在腦海裏,賀聞帆心裏一驚,為自己的突發奇想感到不可思議。
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坦然承認、並接受自己想見到沈令的事實。
他幹脆利落地切換目的地,調轉車頭,朝沈令家的方向駛去。
從不壓抑自己內心真正的欲望。
沈令今早差點沒起得來。
鬧鐘響了三次,他迷迷糊糊恢復些意識。
最後一門考試是下午,沈令定了早上六點的鬧鐘起來復習,可等他洗漱完後,已經十點過了。
沈令窩在沙發裏隨便點了份午飯,撐著額角養神。
他起來就覺得不太舒服,胸口悶悶的,呼吸也有點費勁,大腦像僵住了似的轉不過彎,思維遲緩得不行。
這種遲鈍甚至讓他在洗漱時沒找到自己的牙膏。
昨晚沈令刷完牙,隨意把牙膏丟往洗手台一扔,沒像往常一樣規規矩矩放回台架上。
今早他竟然盯著空落落的台架看了好半天,又在整個洗手間尋找失蹤的牙膏,甚至找到了臥室的帳篷裏,依然遍尋無果。
最後當發現牙膏其實就躺在洗手台上,和他的漱口杯乖乖待在一起時,沈令受到莫大的沖擊。
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突然變成了一個弱智。
沈令沉沉地嘆了口氣,欲哭無淚。
這種狀態怎麽考試啊……
他慢吞吞摸進客廳,從茶幾的抽屜裏找出體溫計,給自己測了□□溫,沒發燒。
想了想,又測了一次心率,依然沒什麽問題。
沈令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那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因為昨晚淋雨又著涼了嗎?還是起晚了沒吃東西低血糖?
可能都有。
沈令蜷縮進沙發裏,漸漸覺得身上有些發冷,去臥室找來一條厚厚的毛毯把自己裹住,耐心等外賣送達。
但願吃完飯能清醒點吧。
他在朦朧的眩暈中不知不覺睡了個回籠覺。
砰砰——
敲門聲響起。
沈令驟然驚醒。
外賣小哥手其實很輕,門敲得很溫柔,但沈令還是嚇了一跳,心臟突突跳得很難受。
他彎下腰捂著胸口輕輕揉了揉,費力地調整呼吸,然後慢慢起身去開門。
可門口站的不是外賣小哥。
是位西裝革履的先生。
穿著大衣戴著手套,渾身都是室外冷冰冰的氣息。
沈令身上沒力氣,扒拉著門框站著,心臟的難受緩解了,腦子卻暈暈乎乎地發懵。
“抱歉這個時間打擾你,”那位先生說:“我只是想問一下,你還有回鳴雪齋的打算嗎?”
好熟悉的聲音。
是他在茶舍的客人!
沈令大腦神經開始跳動,瘋狂拼湊記憶殘片,只是思維系統卡殼嚴重。
他緊張地握緊拳頭,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在客人身上重蹈牙膏的覆轍,日記裏三十幾個客人的數字編號在腦海裏瘋狂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