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第2/2頁)

極其龐雜、灰塵撲撲、隱約帶點腐臭的氣味。

它從平房的每一道縫隙裏溢出,將屋舍外圍浸泡成森冷恐怖的海洋,幾乎沒有可能去辨別裏頭究竟堆放過又還堆放著多少個同類的遺骸,是不是堆滿了每一個隔間,是不是從地面堆到了天花板……只是一個照面,安瀾就被摁在了海底。

就在她掙紮著呼吸的時候,盜獵分子已經把這一次收獲的象牙從貨廂裏卸了下來,而這個場景本身甚至比這恐怖的氣味還要讓人頭暈眼花。

在日光下看到家族的損失是一種讓人麻木的體驗,安瀾只瞥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但她知道:從今往後的每一天,那掛著泥土、碎肉和幹涸血跡的森白長牙都會徘徊在她最深的噩夢當中。

萊斯特,詹妮特,夏婭,安爾……從它們身體上取下來的部分可能會被做成筷子,做成珠串,做成擺件鏈……但無論做成什麽,她都不會有緣得知,這將會是他們彼此之間見的最後一面。

要怎樣處理這種心碎的事實呢?

又要怎樣安撫陷入歇斯底裏之中的萊婭呢?

萊婭,完全被巨大的恐懼和朦朧的預知壓垮了的萊婭,正在鐵籠裏絕望地嚎叫著,紅著眼睛,舉著鼻子,瘋狂地撞擊著欄杆,直到額頭和身體一寸一寸地破潰,顫抖得像風中的一片樹葉。

安瀾以為世界上不可能有比這更讓人揪心的畫面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推翻了她的想法,也讓她更加意識到這個犯罪團夥的喪心病狂。

這天下午,兩頭小象被再次裝車。

承載著她們的車輛在路途中換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換成了一輛相當有規模的重型卡車,面容漸漸開始變得熟悉的男人,馬默雷納,仍然每天數次打開廂門,有時是為了喂食,有時是為了簡單清潔,但有時……則是為了放置“貨物”。

各種各樣的、傷痕累累的、活著的貨物。

送貨的人說著安瀾無法聽懂的語言,有當地居民,也有其他大陸的面龐,來時帶著不可錯認的血腥味,走時則帶著一卷卷浸了汗液的鈔票。

第一次被放進來的是兩個用收納箱改造的“鳥籠”,裏面裝著體型巨大但羽毛蓬亂的灰色鸚鵡;第二次被運上來的是三只緊緊蜷縮在一起的獵豹幼崽,或許是因為害怕,或許是因為沒有得到很好的照料,它們餓得瘦骨嶙峋,神態也頗為神經質,只是本能地支棱著耳朵。

第三次被運上來的是三個木箱,蓋子打開著,嘶啞的鳥叫聲隨之而來。每一只野鳥都被裝在單獨的大塑料瓶裏,三個一捆用黃色膠帶捆在一起,有些瓶子裏已經沒了動靜,臭氣熏天。

最後被運來的是一些頂級掠食者。

兩只獅子幼崽還沒有小狗大,卻已經有了攻擊的本能,它們被送來時,三個男人用擋板隔著實施換籠,仍然不防被它們撲到了擋板頂部。

賽思科尖叫著,馬默雷納卻提起了橡皮軟棍。

在小獅子第二次發動攻擊的時候,他狠狠地朝著對方的鼻子抽了過去,軟棍帶起破空的風聲,第一下把它打得偏過頭去,第二下把它打得翻倒在地,第三下把它打得像貓一樣嚎叫了起來。

這天之後,獅子學會了畏懼拿著棍棒的人。

安瀾把所有畫面盡收眼底,一邊吃不飽,一邊要照看萊婭,一邊被這些景象折磨,一邊擔心地獄般的未來,實在是有些疲憊。她沒有余力再去關注汽車七拐八拐究竟是在往哪裏開,但卻有種預感——他們距離目的地已經越來越近了。

載著野獸的卡車最後駛入了一個港口。

不需要動物的靈敏嗅覺,安瀾也能嗅出海風的氣息,當她最後被搬運下來時,看到的是漆黑的夜空和堆滿了集裝箱的海港。燈把一些區域打得亮如白晝,但也讓其他區域顯得更加暗沉。

馬默雷納看著手下卸貨,自己走向一個矮個子的、穿著制服的人,熟練地為他點了一根香煙,然後和他說起了諸如“大賺”之類的話。

齊達手上拿著一張被折得發爛的紙,在沿著籠子核對數量,約莫是發現又死了什麽東西,他大聲咒罵一句,但很快就在馬默雷納警告的瞪視中壓低聲音,不太高興地啐了一口。

安瀾掃視碼頭,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卡車在索馬裏卸下了鐵籠。

鐵籠正在接近一艘鳴笛的貨輪。

而這艘貨輪將會在今晚啟航,開往另一片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