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當安瀾在為接下來要面對的風波擔驚受怕時,站在土坡上的希波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好過,事實上,每當它開始計算利弊,能夠被預料到的前路都會顯得不那麽美麗。

另起爐灶對斑鬣狗來說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

眾所周知,雌性斑鬣狗在社群中的地位依賴於“血緣”、“聯盟關系”和“力量”,而這三者在決定性方面又有著嚴格的次序劃分,“你是誰”和“你認識誰”往往比“你有多強”更重要。

遠走高飛意味著自由,意味著煥然一新,意味著全新的社群關系,可與之相對應的,舊日締結的社群關系就會自然而然地褪色、風化、瓦解,將獨立出去的小分隊置於原氏族成員、其他氏族、異類競爭者和食物短缺帶來的多重危險當中。

“自立門戶”的後果如此嚴重,敢去嘗試且有條件去嘗試的斑鬣狗寥寥無幾,被人類記載下來的大多是氏族當中年紀輕、地位低、又實在沒有什麽好失去的個體,而且僅發生在鄰居忽然離開、留下大片空地的情形之下。

希波帶著支持者離開可以說冒了極大的風險。

要不是情況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精心養育的後輩力量也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它多半也不會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這場豪賭的終局會是什麽狀態呢?

希波無法判斷,就連黑鬃女王也在犯嘀咕。

和沖突頻繁的背部領地交界處不同,本氏族和東部氏族的領地邊界並不是緊緊貼著的,而是存在著一塊不規則的飄帶樣的緩沖地帶。

氏族成員要跑出去蹲在領地邊緣搶占“無人區”,它作為女王說實話管不著;半脫離了的氏族成員重新建立公共巢穴,只要和原有的巢穴不沖突,它說實話也管不著。

人家都擺出這副樣子了,再追過去喊打喊殺、斬草除根……反倒顯得有點絕情了,指不定哪天就會有政治聯盟以“女王殘暴”的由頭發動政變——比起記載寥寥的分家行為,王朝更替可不是什麽難得一見的故事。

黑鬃女王……心裏比憋屈還要憋屈。

暫時沒法動跑路了的頭號政敵,它就只能把目光放在本氏族的其他高位者身上,原本就鋒利的眼神好像加持了X射線功能,掃到哪只斑鬣狗,哪只斑鬣狗就會覺得脊背一涼。

一時間,整個巢區都陷入了空前絕後的沉寂,沒有一個個體,也沒有一個政治聯盟,想成為女王心情糟糕時最先跳出來的出氣筒。

安瀾難得回去一趟,差點沒被震瞎眼。

饒是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想不到情況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變化到這種程度,作為幼崽溫房的公共巢穴這會兒不是孵化器,而是高壓鍋,而且還是出氣口被堵住了的就快要爆炸的高壓鍋,所有成員都在等待著最終的一下。

好笑的是,這次就連褐斑聯盟都沒頂住。

早些時候和她有過齟齬的成年斑鬣狗們松散地站在風口附近,一個勁地朝這個方向看,又有點躍躍欲試,又有點瞻前顧後,那股瘋勁就像被加了個蓋子壓住了似的,看久了都讓人懷疑它們患上了某種會導致面部抽搐的疾病。

說來也怪——

安瀾從同類的境遇中得到了一些安慰。

比起這些必須得留在巢區看護幼崽的氏族成員,壞女孩聯盟至少還有選擇,只不過這兩個選擇分別是“靠近巢區避難等待高壓鍋爆炸”以及“留在中部獵場迎接第一波競爭者浪潮”而已。

毫無懸念地,壞女孩選擇了後者。

時間一天天過去,勢力變動帶來的影響也一天天加劇,某個上午,安瀾正蹲守在瞪羚獵場附近想著該給壯壯加點什麽課程,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兩周時間沒有一擊即中地逮到過獵物了。

無論何時何地,好像總有騷擾源會把原本好好在吃草的獵物群驚動,沒等她脫離觀察狀態,進入追擊,視線範圍內就已經只剩下獵物群逃跑後留下的尾氣了。

拖拽和周旋的技巧被束之高閣,追擊,追擊,追擊,一直追到鼻腔幹燥、眼睛刺痛,變成了狩獵當中的常態,同一片獵場裏同一時間、同一區域有超過兩股勢力在狩獵也變成了常態。

最誇張的時候她碰到過“草叢裏蹲著獅子、土坡上站著斑鬣狗、樹上趴著花豹、空中飛著禿鷲、遠處有獵豹在觀察敵情、近處有藪貓在躍躍欲試”的日子,那場面,動畫片都不敢這麽拍。

在食草動物繁衍後代的雨季,在一片資源無比豐饒的領地裏,獲取食物的難度卻在節節攀升,而且一時半會兒甚至沒有要降下來的跡象,對任何一種掠食者來說都是災難。

細細究其原因,中部地帶的擁擠一半歸功於希波聯盟,一半歸功於被斑鬣狗和象群接二連三嚇到的橫河獅群,大獅子們像河豚一樣蓬開,威脅半徑驟然擴大,造成了諸多競爭者的短期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