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2/2頁)

在黏膩和柔軟之後,才是饑餓。

安瀾覺得自己肚子裏什麽都沒有,但也知道鳥類出殼後需要先消化掉從蛋裏帶出來的蛋黃素,然後確定排便通暢,才會開始接受投喂。

她有這個耐心去等待,親鳥有這個耐心去等待,可有些家庭成員卻不想給她這個等待的機會。

在出殼之後沒幾分鐘,這一窩的長子就開始用叼啄和踩踏的方式發動攻擊了。

還不是那麽尖利的喙刺在背上,還不是那麽有力的爪子踩在翅膀上,對任何大鳥來說都弄不破一點油皮,但對剛出殼的幼崽來說卻疼痛難忍。

安瀾不得不努力朝親鳥所在的方向爬行。

眼下待在巢裏的是比雄鳥大了快一倍的雌性金雕,作為母親,它對孩子的愛意也不如哺乳動物那麽深厚,在看到小鳥求助時只是沉默地蹲下,並沒有提供任何庇護。

這是一個早已預料到的危險走向。

在喂食開始後,安瀾發現自己面對的競爭更加激烈了。一開始親鳥還會用喙推開長子,把食物喂到她嘴邊,但在她逐漸發育成一個毛絨團子,有足夠的活動能力去擡頭夠食物之後,這種優待就消失了。

現在她必須拼盡全力用身體的每個部位擠壓競爭者,才能吃到兩三塊肉條。而每當有一塊肉條被她吃下,競爭者都會增加攻擊她的頻率和激烈程度。

猛禽幼子的幼年期簡直是一場噩夢。

安瀾活了幾輩子,從來都是仗著體型優勢壓倒對手,即使在獅子那一世也通過努力幹飯力挽狂瀾,這回還是第一次被別人用體型碾壓了。

最糟糕的是,整件事情好像陷入了惡性循環:打不過競爭者,吃到的食物就不夠多;吃到的食物不夠多,發育就不夠快不快好,更加打不過競爭者。

親鳥帶回來的食物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麽多,足以說明這片領地並不非常豐饒,或者說是親鳥的能力並不十分出眾,那麽它們就有可能放棄飼養體質較差的幼鳥……

父母指望不上,哥哥想讓她死,無論從哪方面看,情況都壞到不能再壞,快要走到絕境了。

如果還想活下去,就需要一個轉機。

安瀾先是考慮了使用計謀把競爭者推出巢穴,但在體力的爭鬥上她不占優勢,很可能還沒幹掉對方就被對方幹掉。

在這之後,她又仔細觀察地形,想知道附近有沒有能夠用來補充能量的食物,哪怕是一只蟲子或者幾塊食物殘渣,但巢穴被架構在黃色峭壁上的凹陷處,別說是條蟲子,連個活得東西都沒有。

第二條路被排除時,第三條路也被排除了。

峭壁這種寸草不生的地方幾乎沒有人類活動的蹤跡,離城市估計也有十萬八千米遠,連個登山客都沒有,尋求幫助更是毫無可能。

無數次她想,現在要是種能生活在城市裏的鳥類就好了。

主動下樹可能會造成嚴重傷害,落到地上之後也可能碰不到願意救助的人類,比起眼下這種情況也就是快速死亡和慢性死亡的區別。

可在金雕巢穴裏主動脫巢?

這懸崖看著得有一百多米高吧,別說是掉下去等救助了,估計會直接摔成一張小鳥餅,叫都來不及叫就光速去世。

三條路全部斷絕,看著像是沒有轉機了。

在出生後第八天,安瀾徹底接受了大概率要重新轉世的命運,唯一的願望就是她死了競爭者也不能好過,每次收到攻擊時都會加倍努力地啄回去,至少氣勢上不能輸。

就這麽相互毆打,巢穴裏很快就飛滿了幼鳥的白色絨毛,兩只幼鳥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禿點,露出下面粉紅色的皮膚。

第十二天時,安瀾覺得自己大概率是要斷氣了。

就在迷迷糊糊朦朦朧朧間,她好像聽到有說話的聲音,一個比較蒼老,一個比較稚嫩,兩個聲音在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幾秒鐘之後,有一個粗糙的東西伸到巢穴中來,在她和競爭者之間停住,左邊撥了一下,右邊撥了一下,頗有些在菜市場上挑白菜的架勢。

那一瞬間,安瀾對來人的身份有了明悟。

她不願意就這樣死去,這輩子連一次張開翅膀飛行的機會都沒有,連一次感知高空的風拂動羽尾的機會都沒有,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變成鳥類呢?

這可是飛行啊。

每一個人類在生命的某個階段或多或少都做過能在高空自由翺翔的美夢。

她必須抓住這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