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北安伯96
初二時下大雪,吳掌櫃家還是托了關系,早早租了兩輛車,家裏門鎖著,托村裏人幫忙盯一盯,大早上頂著風雪走時,還有人問:“您老這初二就走動啊?”
吳掌櫃爹娘去了,嶽家長輩也沒了。
按理來說,初二那都是坐在家中,等小輩來拜年的。
誰還能勞動吳掌櫃走動的?
吳掌櫃同村裏人笑呵呵說:“給我們新東家拜年。”
“新東家?您老不是給鎮上齊老爺家做掌櫃,如今是換了?”同村人其實明知故問,問完誒呀一聲,“想起來了,不在鎮上藥鋪做掌櫃,如今是出貨押貨。”
這個可辛苦了。
以前吳掌櫃在鎮上鋪子做工,那是村裏人人羨慕眼紅的,在大家看來,就是清閑,巴拉巴拉算盤珠子就把銀子賺了的活計。後來有一日,村裏人回來說,好久沒在平安藥鋪看到吳掌櫃了,吳掌櫃是不是被攆走了,如今換的是個年輕人。
村裏人便背後嘀咕開,肯定是嫌吳掌櫃年歲大老了。
吳掌櫃都有四十好幾了吧?
再後來,一些同吳家關系近的就打聽到吳掌櫃老妻那兒了,老妻也沒藏著掖著,點了點頭,說不在那裏幹了,如今換了個行當,給人跑腿送貨。
眾人一聽誒呦,這可辛苦,都四十好幾的人了,還做苦力活。有人就辯駁,村裏下地的莊稼漢,就是年歲六十好幾,該下田幹活的不照舊嗎。
不然靠什麽吃飯?
話是這麽說,可村裏人覺得,吳掌櫃會算賬識字,以前是坐堂掌櫃管人的,巴拉巴拉算盤就賺錢,如今跑起貨來,兩兩對比,那確實是‘慘’,掙得是辛苦錢了。
跑貨能跟掌櫃的比?自是不能比,沒體面的。
後來村裏人就見,吳掌櫃是開春出門,到了天涼些回來,那曬的,人瞧著都老了許多歲,臉上褶子都深了,跟那尋常的莊稼漢有什麽區別?
村裏人一看,真是跑貨,掙得辛苦錢。後來都唏噓幾句,說可憐了,老吳這把年紀還跑貨,又不是後生年輕郎,要不是家裏有個病孫子,也不至於這般辛苦。
老吳是會算盤記賬,可他兒子是棒槌一個,下田幹活倒是好手,要是算賬,以前村裏人見過,老吳是打都打不開竅,他兒子哭著往道上跑,說算不會、學不會。
村裏人可樂呵了,把這當玩笑話講,如今還有同齡人打趣說吳掌櫃兒子小時候學不會哭著跑這事。
那一年,村裏對吳掌櫃一家多是同情唏噓,根據吳掌櫃老妻說:“村裏人對她們都是和睦許多,少了吵嘴。”
也是那一年,吳掌櫃拎著年貨回來的,村裏人看也不覺得如何,雖然是羨慕,不過一想吳掌櫃跟以前對比,那還是吃苦受累換來的。
再後來第二年,夏日暑氣,竟有人給老吳家送果子,什麽寒瓜、草莓的,那寒瓜草莓鎮上有賣,也算是不便宜的,不過幾顆果子,也沒什麽稀奇的——後來村裏人這般說。
就說今年——哦,那都是去年了,老吳是春日出門,竟到了冬日年關跟前才回來,這般的辛苦,拿一些雞鴨算什麽。
如今出門,聽說去新東家拜年,村裏人好奇。
“還是那齊家嗎?就到桃花鄉的齊家?”
“真是可憐啊,被繼母趕到了鄉下住的嫡子,做的買賣營生也是辛辛苦苦跑來的。”
吳掌櫃聽這般說,只是拱拱手,笑說:“各有各的好,就同我一樣,辛苦是辛苦些,但好歹有份工能糊口。”
“各位新年好,我們先走了。”
“好好,新年好。”
等吳家一家子上了馬車,裹著風雪走遠了,風雪中還有村裏人唏噓感嘆說:“辛苦幹了一年,這般大的雪,拖家帶口的還要給新東家拜年,這日子難啊。”
有人發笑,“我瞅著人家老吳不難,沒準家底厚實著,也不用下地刨食——”
是話還沒說完,起初那人就接口:“他家就那幾畝田,兒子刨食,孫子病懨懨的常年藥不離手,就靠他一個人掙錢,如今在外走商,我聽說走商危險,路途遠,要是碰見豺狼虎豹一口把你吃了,那他家豈不是天就塌了。”
這倒是。
如此一看,還是老老實實刨地的好,起碼能糊口吃飽。只是一張嘴,一口的雪花,不由打了個哆嗦,“今年太冷了,這雪下下下個沒完沒了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要是不停了——”
“你這烏鴉嘴,快別說了,呸呸呸,大過年的說什麽晦氣話。”
閑聊磕牙的都避開這個不說了,只是心想,刨地也累,光累其實還好,就是看老天爺吃飯,老天爺不痛快了,他們就遭了殃,去年地裏收成才一百六七,今年要是連著下,天冷,凍壞了苗子,來年不知道還有沒有去年的一百六七……
老天爺給條活路吧。
吳掌櫃家就一兒一女,女兒嫁到鎮上去了,丈夫是個石匠,日子過得還好,算是富足,不用他多操心。可能做父母的就是還債,女兒不用他操心了,兒子打小愚笨,學不會算盤記賬,種田就種田吧,可有了孫子,吳掌櫃還沒高興多久,發現孫子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