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稀昏的腦子從混沌沌的睡意裏被撈出,姜添緩緩意識到自己曾經在哪裏見到過這個人,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從手術床被搬移進黑色垃圾袋,由他的老師親口宣布的死亡。

難道老師的判斷出了錯?這個人其實還有救?那他專門從隔壁徒步走到這裏來是為了醫鬧?!

姜添甩了甩頭。

不可能,這麽多年來,鄧重華的判斷鮮少出錯,且這個人的傷勢之重有目共睹,即便不死,也絕不可能在沒有人攙扶的情況下,獨自一人行動自如。

可倘若老師的判斷沒錯那麽——

姜添猝然間感到後背發涼。

此時他寧肯相信是前者!!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嘴角幾乎吊至耳根,露出一口滿嘴參差不齊的煙黃牙。

姜添一陣腿軟。

他不知道對方突然發笑是什麽意思,只知道這會兒能保護他的僅剩下那扇鋼鐵的手術門,可對方只要擡擡腳踩進鑲嵌在墻壁裏的感應格,他們之間的這扇大門就會打開——

姜添的心臟狂跳起來。

他下意識的扔下持針器,改握住鋒利的手術刀。

必要時無菌觀念也要給人身安全讓步……

再擡頭時,門外那人卻不見了。

姜添一愣。

這是幾個意思?

不知道這門怎麽開,所以就走了?

可是這門,稍微看過一點兒醫療劇的應該都知道怎麽開吧?

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三兩下關好腹,姜添撕開手術衣疾步出門。

“老王!”他大喊:“送病人了老王!”

把病人送走他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見鬼的,他再也不要一個人值晚班了!

空蕩的走廊裏回蕩著他的聲音,頭頂的燈管再次“絲絲”顫動起來,忽明忽暗,平常衛生員們都會及時應答的,此時卻不然,僅有沉重的腳步聲跟隨著他,像赤著腳在走,姜添僵硬的扭頭,他又看見了那個人,那個微笑著的死人。

——歪著脖子朝他步行過來。

對方脖子歪斜,以一種完全不符合人體力學的古怪姿勢移動著,腐壞的血肉在地上拖曳出長長的汙痕,姜添全身像是被灌了水銀,極度的恐懼讓他四肢厥冷,無法驅動,對方很快走到了他跟前,既沒有動手打他,也沒有提刀捅他,就在姜添以為自己有了一分生機的時候,對方突然從鼻孔裏噴出了一股液體。

幹外科被噴一臉汙物是家常便飯,姜添還帶著口罩,倒是沒有立刻反應閃躲,一條胳膊卻閃電般擋在他跟前,抖開一片墨綠色的無紡布手術巾單,活像個鬥牛士。

“啪”

那口“鼻涕”噴在了巾單上。

姜添的瞳孔皺縮。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那口“鼻涕”在手術巾單上劇烈的蠕動著!

來人是那個雙眼皮兒護工,這會兒很不講道理的將那塊手術巾單掀翻在中年人的臉上,大有“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的架勢,而後抓住姜添的手臂就跑。

姜添:“?!”

腦細胞裏竄過一萬個念頭,兩秒後,姜添沖口而出:“你不是護工!!”

盛歡的嘴角在口罩下劇烈的一抽。

與此同時,耳機裏傳來了聯絡人無情的嘲笑。

“看看看看,死到臨頭那麽多關鍵問題他偏偏關注最沒用的那個!”

“你不是護工,你當然不是護工!你是黑市的最強蛇眼兒(注釋:臥底,黑話)!”

“你救他,他見過你的樣子,好大一個目擊者啊!這目擊者還是個本碩連讀的醫學高材生,記憶力絕不是蓋的,一旦警察找他錄口供,你的麻煩就大了我的寶!!”

一陣嘈雜的電波幹擾淹沒了聯絡人的聲音,盛歡不做應答,“哐”的撞上走廊盡頭的鐵門,他用力擰了幾下門把手,紋絲不動。

“鎖了。”他面色微變,“怎麽會!”

姜添退了幾步。

行走的屍體,會動的鼻涕,空無一人的手術室……還有一個稀奇古怪的護工。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沉浸式恐怖遊戲嗎!他不好這口啊!腦子亂的快炸了!

左手邊的儲物間門戶大開,姜添余光一瞥,愕然發現貨架之間癱坐著一個死去的護工,那是一個真正的護工,皮膚黝黑身材壯碩,此時雙目圓睜,口鼻翕張,無數細小的翠綠色觸手從腦袋蒼白的孔竅裏伸出來,如一簇簇流蘇,又像蚯蚓一樣蠕動,偏偏嘴角上揚,幾乎與耳根相連,那極致的詭異笑容讓人毛骨悚然。

姜添一把捂住嘴,喉管一陣陣痙攣翻湧。

他嘶啞的呼喊:“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微笑蟲的種子有很強的侵襲性。”盛歡語速飛快的說:“接觸到皮膚會立刻種植繁衍,所以千萬別碰他的□□。”

他的聲音明亮溫潤,如一泓清泉,叫姜添的心緒稍稍安寧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