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張臉不是柳南歌,是……顏嫣?◎

從攬月居到棲梧宮的路突然變得格外漫長。

顏嫣懷裏像是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心跳快得亂了節奏。

她不斷在心中唾棄自己,該做的都做了,該看的也都看了。

牽個手而已,緊張個錘子。

饒是如此,她仍忍不住胡思亂想。

現在的他又會是怎樣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還是如她這般……其實也會緊張?

她狀似不經意地擡起眼簾,想用眼角余光去偷瞄他的臉。

可他實在太高了,她的視線堪堪只夠觸及他的肩。

於是,她一點一點擡起頭。

視線掠過他的鎖骨,他的脖頸,他的唇,他的鼻。

猝不及防間,與他的目光糾纏在一起……

時間的刻度被無限拉長,風聲也在這一刻止住。

她如火灼般收回目光,心慌意亂地胡言亂語:“今晚月色真美。”

風聲又開始叫囂。

謝硯之十分反常的搭了句腔:“嗯,很美。”

……

此後,一路無話。

二人在迂回的長廊間分離,謝硯之徑直去了書房,未與顏嫣一同回寢。

他書房裏藏了很多幅畫。

畫上皆為同一個場景,烏篷船半掩在接天碧日的荷花池裏,影影綽綽露出個摘蓮蓬的小姑娘。

小姑娘臉上一片空白,沒有五官。

每一幅畫都如此。

他指腹在畫中人空白的臉上摩.挲。

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朦朦朧朧,聽不真切,像是隔著一簾水幕。

“你才多大呀?怎麽什麽都往心裏憋,手都傷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喊疼?”

“喏,我先給你隨便包一下止住血,待會兒記得去找醫士上藥呀,否則肯定會留疤的。”

長風襲來,揚起他的發。

他垂眸,掀起寬大的衣袖,那裏有道猙獰的疤,才結痂,不是舊傷,可也與記憶中受傷的位置一模一樣。

腦海中那個聲音又在說。

“我今日是來與你告別的,忘了我吧,因為……我本就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在你的生命裏呀。”

他不想忘,一點也不想忘。

可不論是夏日裏的江南,還是烏篷船上摘蓮子的小姑娘,都一點一點在他腦海中褪去了顏色。

頭又開始痛了,他蜷縮在地上,神色痛苦地捂住腦袋。

那些零零碎碎的回憶俱化作靨粉散開,再也拼湊不成一副完整的畫卷。

他不想忘,一點也不想忘……

用力掀開那道疤,指甲狠狠劃在傷口上,鮮血湧了出來,濡濕一片。

他混沌的靈台終於有著一瞬間的清明。

那些散開的粉靨又重新聚攏,拼湊成一幅完整的畫卷。

畫卷在他眼前徐徐鋪展開。

小姑娘摘下蓮蓬,笑得眉眼彎彎,頰畔還有兩顆甜甜的梨渦。

這張臉不是柳南歌,是……顏嫣?

.

顏嫣百無聊賴地癱在美人榻上,盯著房梁發呆。

今日的發展頗有些魔幻,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

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與酸澀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在美人榻上癱了好一會兒,才將那些不該有的情感統統壓入心底。

然後,起身。

對鏡去拆裹在腦門上的紗布。

那些紗布纏得很緊,不留一絲縫隙,與其說是給人包紮傷口,倒不如講是在捆綁大閘蟹。

待顏嫣一圈又一圈的拆開紗布,整個就一大無語。

她腦門上只堪堪破了指甲蓋那麽大一塊皮,卻給纏得像是做了開顱手術般誇張。

顏嫣猶自盯著鏡子感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轉身一看,竟是阿梧。

阿梧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笑盈盈地望著她:“是尊上讓我來這裏陪小姐的。”

語罷,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對啦,小姐你那間房我給它上了足足十把鎖!絕不會有人進去!”

顏嫣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笑出了聲。

阿梧的到來,除了意外,於她而言,更多的還是驚喜。

謝硯之不在的時候,她不是發呆就是睡,終於有人能和她閑聊磕牙了。

念及此,她連忙朝阿梧招手,還不忘晃著手中的紗布,笑著調侃之:“你這包紮手法有待提高啊。”

阿梧忙不叠搖頭:“這不是我包的啦。”

顏嫣目光微怔,神色詫異:“不是你包的?難不成是謝……”

余下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忽見長廊外“飄”過一道修長的人影。

顏嫣有所察覺,轉身,迎上那人的目光。

那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一如既往的高貴冷艷。

顏嫣有著一瞬間的慌張,她可不想再暈一場。

然而,顏嫣是何等的能屈能伸。

當起狗腿子來也是分外的得心應手。

明明上一秒還在嫌棄他這包紮手法不行,下一刻卻神色莊嚴地將那紗布攤開撫平,折疊成巴掌大小,鄭重其事地收入錦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