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攀登

【“門”是一種概念, 是彼岸與現實的交界處,是一道不穩定的縫隙。而我要做的,就是讓這縫隙變得穩定。我們將帶領這個世界走向真正的永生, 我們的同胞將不會再受到魔物的侵擾。我們逝去在戰爭中的家人、朋友,能回歸我們的懷抱。】

透過這只眼,他看到了一位魔法師的曾經。

那是一位天才逐漸走入歧途的話劇。

舞台之上, 只有魔法師一人獨舞, 生於聚光燈下,自信而張揚。

舞台之下的觀眾,在魔法師的眼中是一張張漆黑的剪影, 沒有面孔, 沒有神情,只會狂熱地追隨魔法師的腳步,也合該為其順從地獻上大腦。

【我們需要一定的智慧生命來填補這份縫隙,讓它顯現出影子。只需要幾秒的時機,我就能瞬間將這現出的縫隙擴大, 將它撕扯開一道“門”的大小,定格到這個世界。那是生界通往冥界的門,也是從冥界回歸生界的門。從此, 永生不再是幻想, 而我則是新世界的神。】

會議之上, 有人反駁這違背了世界的規律,有人憤怒地指責魔法師漠視生命,還有人質問魔法師的初心丟到了何處。私下裏, 其中幾位找上了魔法師, 想要一同瓜分“開門”的成果。

他冷眼看著自傲的魔法師, 看著各懷鬼胎的人群, 只覺得這段“真相”無趣而荒謬。

戰場之上,英雄熱血奮戰,此生不歸鄉;戰場之後,生命被視作犧牲的籌碼,被用作交換成神的位格。

心懷美好願景的博愛者,自稱愛著世上一切的同胞,自認為要肩負使命救贖一切的靈魂。可最終,當走至魔法的盡頭,只差一步便能超越人類的極限,博愛者卻決定愛起自己,挑選起待宰的羔羊。

這是場隱秘的小型會議,參與者均是魔法師的親信,其中沒有他所熟知的那位導師,也沒有笑得惡心的那位白魔法師。

他為他的導師感到難過,他為某位白魔法師感到快意。到頭來,“克裏斯托弗”這個名字,在那位黑魔法師的眼中無足輕重,無足掛念,留不下痕跡。畢竟,克裏斯托弗確實不算優秀。

也許正是這份忽視與疏遠,造成了那份持續兩百年的濾鏡。可悲的克裏斯托弗,瘋了的克裏斯托弗,孤獨活在世界上的克裏斯托弗,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那抹腦內的幻想。

【幾日後的戰場上,我會與諸位一同打開那扇門,屆時戰場上成群的生命,將成為源源不斷的供給。希望諸位不要錯失這份成神的機會。】

魔法師說謊了。

魔法師只想要獨自開門。

魔法師選擇了這個世界,作為獻祭的養料。

他看著陷入偏執的魔法師,驀地想起了當初年輕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也是如此瘋狂,不願意聽進任何人的勸告。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終點,那麽這份攀登的意義究竟在何處?

他閉眼,再睜眼,眼前是血腥的戰場。

被眾人敬仰的魔法師,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輕笑,擡手,於半空中張開一圈混沌的黑洞。

刹那天昏地暗,瞬間一掃而空。漆黑的魔法師站在血淋淋的地面上,袍子幹凈如初,閑散走入了黑洞中。

最後一步,魔法師回眸望來,看向一片空無之處,看向他的方向,就像是看到了兩百年後的未來。

他覺得,這一眼,魔法師確實看到他了。這一眼如同一個詛咒,一個充滿惡意的邀請,如同在說:到你了。

他閉眼,再睜眼,眼前是白魔法師在商討其侄女的未來。

【艾莉西亞從小被我保護得很好,她如果被王室所利用,只會被欺負到死。我必須保護好她,將她放在眼底下看護。我打算讓她進入亞彌斯,尤珈你覺得呢?我記得……你一直對現任白魔法院長不滿,對吧?】

葬送無數孩子未來的克裏斯托弗,間接殺死馬庫斯老師的克裏斯托弗,讓他的眼中被固定入那扇門的克裏斯托弗,竟然也有溫情的一面。

死一萬次也不足惜的克裏斯托弗,在兩百年前卻也只是個單純的白魔法師,傻傻地將罪惡的源頭當做崇拜的偶像,並用兩百年的時光去懷念那份想象,試圖找尋到當年的真相。

他想到了馬庫斯老師曾對其的評價:兩百年的時光,足以磋磨掉任何靈魂,扭曲一切的愛恨。

克裏斯托弗花了兩百年的時間,將自己磨練成一條誰都抓不住的老鼠,走到了如今的高度,傾盡手中的一切資源,只為一個真相。

或許真相如何已經不再重要,兩百年的堅持已足以讓其喪失活下去的動力。如今還活著的,只是一個軀殼,不擇手段的軀殼,不斷向上攀登的軀殼。

如果歧途就是攀登的終點,那麽這份攀登的意義究竟在何處?

他閉眼,再睜眼,眼前是陰暗潮濕的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