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謝春山沒有發現背後師弟的異常。

衣袍之事,他自己現在一揚手便可以完成。

等他穿好之後,卻發覺這身衣服異常合身。

雖然他沒有在蕭懷舟面前站起身來,與蕭懷舟一起並肩而立,但是單憑平日的目光所測距,他就知道自己比蕭懷舟高了約一個頭。

所以這身衣袍絕對不可能是蕭懷舟自己的。

謝春山雖然身受重傷,但耳聰目明的程度絕對超越普通的凡人,整個王府之中,他幾乎都已經細細分辨了一番。

除他之外,全都是仆從。

所以……蕭懷舟是按照他的尺寸來買的。

謝春山指尖微抖,修長的指節在陽光下暴露了他內心些許的震撼。

他那夜做了一場夢,夢中彈著月琴的少年談完月琴之後,從背後擁住了他……

溫熱懷抱,如今回想起來依舊讓人無所適從。

是一場夢,亦或者不是一場夢。

謝春山分辨不出。

師弟看到牙齒痕跡已經不敢繼續再想下去。

他高潔如雪的師兄竟然在王府裏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也不知他們到底有沒有真的做那種事……

師弟越想越不敢想,又不敢將自己的想法暴露在謝春山面前,只好支支吾吾的遮蓋話題,以免被師兄一劍封了喉。

“我,我,我只能為師兄驅除師父的法鞭,師兄仙骨斷絕,靈府破碎,若是想要重新修煉,還是需要找到巫族傳人,才有機會縫合仙骨修補靈府……”

謝春山沒說話。

原本骨節盡碎的雙手紗布下,有微不可見的藍色熒光點點升騰在半空之中,一點一點牽連起他斷裂的筋脈。

師弟對此似乎早已習以為常,這不是他剛才帶來符箓的功勞。

他這位師兄天生劍骨,是百世不可得的天才,本身自愈能力就非尋常人可比,不過是普通的筋骨斷裂,愈合起來也比凡人快千倍百倍。

棘手的不是肉//體傷痕,而是靈府破碎。

若不能修復靈府,那麽師兄這一世,都終究只能淪為一個凡人,一個廢人……

再也不能施展出那道霜寒十四州的驚天劍法。

師弟微微嘆了一口氣。

若是師兄願意去求師尊……

謝春山沒有注意師弟的神色變化,不消一刻鐘的時間,他已經可以輕微地顫動手指。

他彎腰,包裹著紗布的修長手指輕輕點點,散落在地上的血菩提漿液忽然穿線成珠。

蜿蜿蜒蜒往另外半塊血菩提上注入,很快便合二為一,再次修復成一塊完整的血菩提。

“血菩提確實是個珍貴佳品,也不知道那凡人是怎麽拿到的。”

師弟多吐槽了一句,擡眼看著謝春山側過身體,將手中復原的血菩提輕輕放在桌案旁的火漆銀貝木盒之中。

“話說回來,這血菩提對凡人倒是挺好用的,就是他這這麽多盒子,師兄隨便放了一個,他未必能看見。”

謝春山半張臉在暖暖融融的晨色裏,多了幾分落入凡塵的味道。

清冽的嗓音夾雜著幾分困倦:“若是有緣,終有一日他能看見。”

那時的謝春山還不知。

那人曾在冰天雪地裏傾盡一世,都沒有能夠發現這個東西……

…………

蕭懷舟從屋中出來,心裏微微有些氣惱。

恰逢飛雪連天,給院中的銀杏樹披上了一身銀裝。

蕭懷舟徑直沖著那樹狠狠踹了一腳,頓時落雪紛紛,將他滿頭滿身全都淋了一遍。

遠遠瞧著便好似一個雪人在院中苦等,好不淒涼。

“哎喲,我的四公子呀,何故平白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若是再著了風寒受罪的還不是您嗎?”

觀書老遠急匆匆走了過來,手裏還握著一道明黃色的旨意。

是剛才宮裏來的聖旨,讓蕭懷舟起程入宮一趟。

“您先去換身衣服再入宮吧,畢竟是去明貴妃殿中……”

觀書小心提醒著,又忍不住拿眼睛瞄蕭懷舟背後的屋子。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最是心思通透,從四公子將謝春山帶回來的那一刻起,他們早就猜到四公子對謝春山一定是不一樣的。

誠然,誰能逃得了那位仙風道骨的謝道君呢?

不得不說,謝道君真的是風姿卓越,令人見之不忘。

可四公子對謝道君動了心思歸動了心思,若是真的想要了謝道君,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蕭懷舟除了偶爾地咳嗽兩聲之外,一個多的字都沒有說,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換衣服,然後便徑直走向門口停著的馬車。

兩匹棗紅色駿馬站在雪地裏,下人見四公子出來,忙不叠抖了抖馬凳上的落雪,垂首請四公子上車。

蕭懷舟卻生了反骨,擡手將車子下面藏的馬鞍套上,一個翻身便自己上了馬。

等觀書追出來的時候,四蹄踏雪早已揚長而去,只留下長巷中‘嗒噠’的馬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