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雪頂冷寂,幼鳥無辜。

謝春山連一窩幼蛋都願插手,偏偏卻不願插手他的事情……

什麽朝代更叠,命數使然。

都是借口,都是放屁。

“回王都。”

蕭懷舟萬念俱灰,再也不願多看一眼。

透過車窗的聲音越發沙啞,他說出這一句話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他原本便咳得兇,經歷過這一夜長跪之後,更是幾乎要將肺腑連血帶命全都咳出來。

單薄纖弱的身體,隨著踏上馬車的顛簸,有些搖搖晃晃。

一直等在馬車面前的觀書,捏著韁繩手一頓,臉上猶豫之色騰然升起,過了半晌,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提高聲音。

“四公子,我們逃吧。”

逃吧,不要去管王都了,不要回去送死。

見自家公子沒有出聲制止,觀書大著膽子繼續遊說:“您為謝宗主惹怒了東夷,如今謝宗主卻不肯幫咱們,我們回去王都必死無疑,東夷來了三十萬大軍,我們鬥不過的!”

東夷大軍壓境,立世三百多年的大雍王朝岌岌可危,這是半月前已知的事實。

四處戰火綿延,大雍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這場仗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勝利者。

可若是讓對方掌權……

蕭懷舟不允。

他早已為風雨飄搖的王朝盡心竭力。

雪夜跪請老將出山,放下尊嚴飛鴿求鄰國出手,甚至親自帶兵在中原抵抗了七天七夜,直到城破那日,差點兒殉國。

能做的,該做的,蕭懷舟都已經去做了。

若不是到退無可退的絕地,若不是憑借凡人之力已經無力回天,他又怎麽可能會來求謝春山!

求那個冷心冷情的清高之人。

將他的尊嚴送到謝春山的腳底下,一寸一寸碾碎……

事實證明,謝春山,終究是那一捧陽春白雪,不可摸不可觸碰。

更不可能下凡塵來,為他一戰。

“回王都。”

蕭懷舟不願再想,話裏加重了幾分不容質疑,因為太過用力而劇烈咳嗽起來。

他坐進馬車,擡手將車窗緊閉,隔絕自己與歸雲山的最後一縷聯系。

套著的馬仰首奮蹄,頭也不回地闖入紛紛揚揚的雪林裏,只留下連綿不絕的咳嗽聲證明曾有人來過。

蕭懷舟回到王都的時候,王都城門已破……

在馬車上遠遠望去,都城最中心的皇城所在處已經是火光沖天,幾乎映紅了半座王都城。

在這樣的熊熊烈火之下,連紛紛揚揚的大雪都看起來毫無威懾力。

自城門口往皇宮的路上馬車顛顛簸簸,每一次震顫,都似乎要將車上的人摔落下來。

饒是馬車裏布置地豪華安穩,蕭懷舟也需要緊緊扶著車框才不至於摔下去。

在外面駕車的觀書一言不發。

城門口並沒有東夷的士兵守衛,四處都是斷垣殘壁,連逃亡的百姓都銷聲匿跡,靜悄悄的。

除了火光之外,一點兒旁的聲音都沒有。

坐在馬車上擡眼看去,不遠處火光沖天的皇宮已經解釋了一切。

叛軍已入皇宮,真真是回天乏術了。

觀書不敢將這個消息告訴蕭懷舟。

但蕭懷舟早已猜到。

甚至每一下馬車的顛簸他心裏都清楚,是因為壓過了不知哪個百姓的屍首。

濃烈的血腥氣順著車窗的縫隙飄進來,惹得他胸口郁滯在那,一口氣不上不下,翻江倒海的想要嘔吐。

此生一共二十四年,他也曾春風白馬一夜看盡長安花,做過一回風流少年。

他蕭懷舟原本是大雍朝最閑適的皇子,不謀權位,紈絝不羈。

若不是因為謝春山,又怎會經歷這般慘烈的景象。

不用打開馬車窗,此時的王都已經成為一片屍山血海之地,觀書選擇從屍首上壓過去,是因為早已無路可走。

每一條路,每一道小巷中,都交疊著密密麻麻的百姓屍體……

“四公子……到了……”

兩匹馬站在烈火之前仿佛預知到危險,鼻中一刻不停地噴著熱氣,任憑觀書怎麽抽鞭子也不願再往前走一步。

厚重的錦緞簾子被人掀開,蕭懷舟捂著口鼻緩慢踏下馬車。

畢竟是在走一條不歸路,前面是東夷燒殺搶掠的重兵,後面是早已為大雍殉國的臣民……

他沒有退路。

他放下遮著嘴的手,將掌間翻轉過來,反手從車廂裏抽出一把長弓,兩根手指緊緊勒住弓弦,搭羽上箭。

有絲絲縷縷血跡順著白色的弓弦縫隙往下流,是剛才咳出的血痰……

蕭懷舟全身都失了力氣,但還是用盡最後的體力支撐自己堅定地站在城門口,仰頭看向昔日莊重浩然的王都城門。

朱紅色的城門緊閉,再往上看就能看見懸著的幾根繩子。

繩子末端被五花大綁的‘東西’,隔著距離依稀能夠被辨認出,是幾個身著繁復錦緞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