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傅雲崢無疑是一個完美的伴侶。

成熟、強大又足夠寬縱, 即便深處高位,依舊能做到情緒穩定不遷怒旁人,足以抵擋風雨挫折, 甚至遊刃有余。

和傅雲崢在一起,余鶴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心安,就像找到了一座宏偉的港灣, 停留在傅雲崢身邊,能夠結束余鶴一直以來的漂泊感。

即便是還在余家的時候,余鶴的神經也總是緊繃的。

除了行為上的暴力,余世泉在精神上也影響著余鶴。

余世泉的情緒極不穩定, 上一秒還在誇余鶴的成績,下一秒就可能以為菜太鹹、粥太燙而掀翻桌子,在飯菜碗碟噼裏啪啦落了滿地後,那雙大手就會招呼到余鶴身上,余世泉很聰明,他打人從來不打臉, 以免被外人發現端倪。

余家沒有像傅雲崢私邸這樣占地廣闊的莊園,余家的別墅在寸土寸金的奉城市中心, 別墅間的樓間距算不得特別遠。

所以余鶴是不能跑、不能哭的。

否則會被打的更慘。

很長一段時間,余鶴認為是自己不夠努力、不夠有用, 所以父親才會教訓自己, 因為每次期末考試或者參加競賽前, 余世泉是不會打他的, 余世泉需要余鶴的好成績作為談資。

余鶴拼盡全力學習,考了全班第一, 可接下來還有全校第一,考了全校第一還有全區第一、全市第一、全國第一, 這世界上的第一太多了,余鶴怎麽努力都達不到余世泉的要求。

後來余鶴長大了,參加酒會時發現原來不是他不夠優秀,而是有些中年男人天生擅長擡杠,你才說了你家孩子會彈琴,他就一定能找出誰家誰家孩子鋼琴十級的例子出來,非要把你比下去。

在上初中前,余鶴從沒想過反抗,畢竟誰家小孩沒挨過呢?

直到有一天,余鶴發現余世泉打張婉。

那時候沒人知道余鶴不是余世泉和張婉的孩子,余鶴是真的把張婉當成親生母親,看到母親被父親毆打,余鶴舉起椅子砸在了余世泉的後背上。

余鶴害怕極了,但余鶴從小就長得高,十三歲時已經一米七六,比余世泉矮不了多少,他鼓足勇氣舉起水果刀對著余世泉,顫抖著說:“再敢打我媽,我就殺了你。”

他就像一只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小獸,第一次正面對抗曾經高不可攀的父權。

余鶴以為余世泉會沖過來揍他,可是沒有,而且從那天開始,余世泉幾乎不再打余鶴了。

余世泉的情緒依舊極不穩定,電視遙控器按了沒有換台會發火,換台後新聞中不講他想聽的消息也會發火。

菜太鹹會發火,菜太淡也會發火。

余鶴吃著吃著飯,飯桌還是會忽然被余世泉掀翻,只是掀翻飯桌的那只手再也沒落在余鶴的身上過,余世泉就算再生氣,最多也只是敢抄起手邊的東西砸向余鶴。

余世泉是真的很怕死,自從余鶴亮刀以後,他不敢再動張婉,晚上睡覺都和張婉分房鎖上門。

張婉抱著余鶴說:“小鶴長大了,能保護媽媽了。”

十三歲的余鶴清楚了解他的父親,因此心生恐懼,忌憚害怕余世泉的報復,但他又必須裝作淡定強大的樣子,余世泉時時刻刻在審視余鶴身上的弱點,一旦余鶴的膽怯被發現,一定會比之前還慘。

要保護自己、保護媽媽。

余鶴就像一只爪牙還不夠尖利的幼獸,強行打起裝作無畏強大,余鶴為此焦慮、失眠、成績一落千丈,然而好在他的演技還算精湛,余世泉以為余鶴進入了叛逆期,青春期的少年敏感、易怒、情緒多變、熱血上頭什麽事都做的出來,還不用承擔法律責任,全世界都知道叛逆期的少年又多令人頭大,余世泉不敢隨便找余鶴的麻煩。

在余家的時候,余鶴時刻警惕戒備,然而來到雲蘇後,傅雲崢用很短的時間為余鶴建立了安全感,躺在傅雲崢身邊,余鶴能非常、非常、非常安穩地入睡。

這是一種沒辦法過多形容的松弛感,如果非要細說的話,那在某個刹那,余鶴倏忽恍然大悟:

哦,原來人還可以這樣活著——

不用提心吊膽,不用擔心身邊的人忽然發怒、不用時刻堤防著保護自己。

余鶴伸出雙臂把傅雲崢圈進懷裏,小動物一樣用臉輕輕蹭著傅雲崢後肩的睡衣。

人們常用喜怒無常四個字形容傅雲崢,但余鶴沒覺得傅雲崢喜怒無常啊,傅雲崢的情緒管理比正常人強多了好吧。

如果有人讓傅雲崢生氣,一定是那個人的錯。

身後窸窸窣窣的,傅雲崢很快就醒過來,昨夜睡的晚,臨睡余鶴又拉著他加班,過度放縱的後果很明顯,滿身倦意還未完全散去。

傅雲崢睜了一下眼又很快合上,聲音有點啞、有點慵懶:“小鶴,別鬧,再睡一會兒。”

余鶴嗯了一聲,結實的手臂緊緊箍在傅雲崢腰間,傅雲崢擡手拍了拍余鶴的小臂,帶著些安撫的意味,像是安慰剛從噩夢中醒來的愛人,也像是哄著蘇醒太早的小孩再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