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余鶴把汝窯爐握在手上,心裏很歡喜。

這份歡喜和價值無關,而是因為余鶴能看出來傅雲崢很喜歡汝窯爐,卻肯割愛送給自己,傅雲崢的行為賦予瓷器更深的意義。

就好像......余鶴和瓷器都是傅雲崢喜歡的小玩意,可既然傅雲崢把汝窯爐送給余鶴,那就證明在傅雲崢心裏余鶴比汝窯爐重要。

成熟的人可能認為這種比較方式很可笑,甚至無法理解,但余鶴很吃這套。

君子不奪人所好,余鶴知道結果就很滿足。即便不懂瓷器古玩,也知道傅雲崢能夠拿出手送人的東西想必價值不菲。

余鶴不貪財,他並不打算要。

他拿著汝窯爐站起身,往紅木架走去:“先存在您這兒。”

才邁出兩步,忽然腳下一滑,余鶴猛地撞在紅木架上。

嘩啦一聲脆響。

二米高的紅木架很沉,不會被撞倒,只是上面一件細高柳葉瓷瓶晃了下來,落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青瓷易碎,粉末在陽光下輕蕩,顯然是再沒修復的可能。

這下撞得實,余鶴按著肩膀愣在原地。

黎靜聞聲而來,見狀驚呼聲:“這可是天藍釉柳葉瓶,傅先生!”

她轉頭看向余鶴,責備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傅雲崢看都沒看那一地碎瓷,他轉動輪椅來到余鶴身邊:“磕到肩膀了?”

余鶴倒不在意自己的肩膀,他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碎片:“真是可惜了。”

“可惜?”黎靜居高臨下俯視余鶴:“好好的柳葉瓶,經歷了幾番戰火都完好無損,倒碎在你手裏了,何止是可惜,這還是老傅先生從海外拍賣會上買回來的......”

老傅先生?

是傅雲崢父親買來的,那柳葉瓶對傅雲崢而言會不會很重要?

畢竟傅雲崢的父親已經去世多年,這天藍釉柳葉瓶算是遺物。

余鶴垂下了眼。

傅雲崢把手輕輕搭在余鶴肩上:“撞著骨頭沒有?”

余鶴擡起頭,漂亮的桃花眼濕漉漉的:“傅先生。”

“是仿品。”傅雲崢信口胡說:“真品捐給國家了,在首都博物館裏。”

黎靜自然不知這個柳葉瓶是真是假,只覺得這個余鶴運氣倒好,紅木架上各個是有市無價的珍玩,余鶴居然偏偏撞掉了一件仿品。

傅雲崢吩咐黎靜道:“去叫個人把這兒收了。”

黎靜應聲退去,傅雲崢卻叫住她。

“黎靜,聯系你們公司換個經理和傅宅對接。”傅雲崢淡淡地說:“你的情緒影響到工作了。”

黎靜倏然轉身,難以置信:“傅先生,我......”

傅雲崢擡了下手,制止了黎靜接下來要說的話:“去吧。”

黎靜深吸一口氣,她清楚傅雲崢是通知她而不是和她商量,這件事沒有任何回轉的余地,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余鶴在傅雲崢心裏這樣重要,重要到一句是非對錯都不問,直接辭退了自己!

傅雲崢決定的事情,沒人能夠改變。

黎靜追悔莫及,心中一時百感交雜,如置夢中,她恍惚地欠了欠身,而後離開。

余鶴把碎瓷撿起來,他翻看瓶底精美古拙的紅印,怎麽瞧都不像是仿品,遲疑著問:“這不是真品?”

“別玩碎瓷片了,紮手。”傅雲崢拽著余鶴胳膊把他拉起來:“你可以去博物館自己看。”

余鶴把手裏的天青釉三足樽式爐遞給傅雲崢:“還是你拿著吧。”

傅雲崢接過來,不動聲色道:“怎麽,不過摔個不值錢的玩意,余少爺就要嚇哭了?”

余鶴抿了下唇:“黎姐說是你父親留下的。”

聞言,傅雲崢忍俊不禁:“我爸成日裏不務正業,專在各個拍賣行看美女,瞧上哪個拍賣師漂亮,就不停舉牌拍藏品。要說他留下的遺物......那可真是太多了。”

余鶴:“......”

老傅先生本就是新聞報紙上的常客,和傅雲崢母親離婚後更加肆無忌憚,臨終前身邊陪著他是一名年輕影後,比老傅先生小了整整二十歲。

余鶴結結巴巴,這話真不知道怎麽接,他硬著頭皮說:“令尊,令尊還挺風流。”

“風流談不上,好色罷了,”傅雲崢直截了當,對自己父親的艷聞沒有避而不談之意:“喜歡年輕的,好看的,我也如此。”

余鶴腳下一頓。

傅雲崢又把天青釉三足樽式爐遞還余鶴:“我給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這不是我爸買的,是我買的,你要是不喜歡,也可以摔碎聽響。”

余鶴半蹲在傅雲崢的輪椅邊:“這三足樽也是仿品嗎?”

傅雲崢說:“聽說官窯產的天青汝瓷爐內壁有暗紋官印,你下次摔碎時看看就知道了。”

余鶴被傅雲崢反復揶揄,終於忍不住駁了一句:“我是踩到地上的棕桐油才沒站穩的。”

他蹲下撿瓷片時就聞到了棕桐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