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真多情的郎君

“你是不是沒醉?”

今日邑峰上熱鬧紛呈, 蜀郡中有頭有臉的紳商都來了。

這裏與別處不同,先王遺風猶在,又容納了太多逃竄至此的前周遺民, 相裏舟打出大周王軍的旗號, 自然一呼百應。

魚酈跟在潘玉身後,眼見許多從前玄翦衛和昭鸞台的人供相裏舟驅使,為他的壽宴忙前忙後,便覺胸口堵得慌, 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潘玉將她帶去了自己的寢閣。

說是寢閣,不過是建在山頂上一座竹寮,兩進兩出,帶了間小院子。

但已經比其他人的住處好太多。

看樣子相裏舟是真的很寵愛潘玉。

寢閣的家具擺設不過爾爾,但是桌上放了很多糕餅蜜餞,還有魚酈愛吃的炙烤兔肉和鯽魚羹。

潘玉撓撓頭, 滿含歉意道:“我家裏規矩多, 暫時還不能帶你去見我叔父, 月華……”

魚酈擡眸看他,他立即改口:“裴娘子先在此歇息, 我要去宴席上向叔父祝壽,我會找機會快些回來陪娘子的。”

魚酈眼中晃過一道冷光,隨即漾起微笑:“潘將軍先忙, 不必管我。”

“那怎麽行?”潘玉道:“是我將你帶來的, 自然要照顧你。”

兩人正說著,外頭有人敲門,魚酈躲到屏風後潘玉才去開, 隱約聽見女子陰柔的聲音飄進來:“將軍, 相裏先生請您過去。”

魚酈從屏風後偷看, 見來請潘玉的是一個從前在昭鸞台的姑娘,魚酈記得她的名字,筱夢。

潘玉應酬完她很快回來,囑咐了魚酈一些事後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他剛走,魚酈便摸了出去。

她是潘玉帶回來的,又有甲胄護身,走到哪裏都暢行無阻。她特意觀察封頂,發現除了潘玉的寢閣,還有一間宴客的稍微寬敞些的屋舍,四周錯落著幾間小屋,應當是身份高的人居住。

已近黃昏,賓客絡繹上山,被人帶去了那間宴客的屋舍。

魚酈想要靠近,奈何守衛森嚴,還未走到屋舍門口便被攔了下來。

她怕暴露身份,沒有強求。

順著來路回去,走到僻靜處,她聽見有人在說話。

松柏迎風搖曳,翁郁茂密的樹叢後有倩影依然,聲音中帶著哽咽:“我前些日子想下山給尚宮上柱香,報了相裏舟他愣是不許,這是什麽意思?是要開始限制咱們的自由了嗎?”

是剛才來請潘玉的筱夢。

魚酈頓住腳步,悄悄摸了過去。

樹後沉默了許久,方才傳來女子陰柔的嗓音:“咱們寄人籬下,還是多多忍耐吧。”

魚酈身體略微僵硬,因為她聽出這是魚柳的聲音。

筱夢並沒有被她安慰住,纖秀的身體一抽一抽,抹起了眼淚:“前些日子相裏舟還試探我,說是他手下一員大將看上了我,想娶我做續弦,我說了不願意,他便陰陰陽陽地說了些難聽的話。這算怎麽回事?從前在周宮時,主上和尚宮從來不會強迫我們嫁人,怎得到了這裏竟是把自己賣給了相裏舟一樣?”

“豈有此理!”魚柳的聲音終於不再平靜,她氣道:“我早就覺察出,自從蒙曄和窈窈死後,相裏舟對咱們的態度就變了。他是覺得咱們沒有了依靠,往後只能任他拿捏。”

筱夢眼淚婆娑地說:“姐姐,咱們是不是走錯了?咱們不該投靠相裏舟。”

“可是這天大地大,除了相裏舟的軍營咱們還能去哪兒呢?相裏舟再壞同咱們也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是落到魏軍手裏,那怕是連命都要沒有了。”

魚酈有片刻的失神,踩斷了腳下的枯枝,發出細弱的聲響。

魚柳警惕頗高,忙喝道:“誰在那裏偷聽?”

她出來,只見此處空蕩蕩,只有一個瘦小的士兵跑過,背對著她看不清臉。

魚柳來氣,沖著士兵的背影大罵:“還是不是男人?專會偷聽女人說小話!”

筱夢抽抽噎噎地跟過來,沖魚柳道:“你要小心說話,仔細叫人傳到相裏舟那裏,這無根的東西對這些話特別在意。”

魚柳道:“我從前在統領、尚宮甚至主上面前都是想說什麽說什麽,到了這裏還得看他相裏舟的眼色行事,真是憋屈。”

兩人牽著手漸行漸遠。

魚酈察覺到人走了,才停住腳步回身看她們。

兩人都是素凈的衣裙,在一叢花團錦簇的熱鬧中猶顯落寞,像是被世人遺落的孤花,在苦苦掙紮。

她壓下心頭酸澀,飛快奔回了潘玉的寢閣。

找出紙筆將她剛剛探查出來的封頂布局、守衛、換防頻次畫下來。

畫完後她將紙箋擺在桌上晾幹,跽坐於書案前,望著那張輿圖出神。

她從回來的路上就在想,魏周之間是不是非得有一戰?

大周早就滅亡,盤踞於此的散軍遊勇是不可能撼動日益穩固的魏朝,就算戰,也只是蚍蜉撼樹徒增死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