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朕同月曇清清白白!”

魚酈想不通這個人怎麽能蠻橫至此。

她想要與他講道理, 可那股嘔意梗在喉間,像要把僅存的氣力都吸食幹凈,她靠在床帷幹嘔, 趙璟不再與她爭, 去倒了甌熱水仔細喂給她喝。

這一回比懷尋安時反應還要大。

魚酈撫著胸口,感到一陣絕望,“我照顧不好兩個孩子。”

照顧一個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為他妥協, 為他擔驚受怕,她不能想象再來一個,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子。

再往深裏想,生育時的艱難痛苦,那九死一生的遭遇,更加讓她膽寒。

她撫住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擡頭看向趙璟,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趙璟正彎身為她蓋嚴被衾, 聞言手輕微抖了一下,眉目如浸在冰霜中, 他冷聲道:“不行。”

“這是我的孩子,他在我的身上,我為什麽不能不要?”魚酈的聲音裏帶了哭腔, 她極無助地將頭埋在雙手間, 嗚咽:“有思,我求你了,我養不好兩個孩子, 我害怕, 怕極了孩子會變成小時候的我。”

趙璟只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當初生尋安時她也是這般抗拒,誓死不肯生。

若非他以前周遺民相要挾,只怕尋安根本就沒有機會來到這個塵間看一看。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錯的,那拼湊支離的破鏡是錯,重逢是錯,連生的孩子都是錯。

趙璟心中淒惶,甚至是憤怒,他十分想大開殺戒,將從前承諾的要放過的人全部捉起來,就在魚酈面前殺,讓她親眼看看背棄對他的承諾是何後果。

他壓抑住怒氣,沖魚酈道:“你知道不要這個孩子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他要化成一灘血水從你的身體裏流出去,那是一條命啊,是有你我血脈的命。”趙璟彎身坐在床邊,撫摸著魚酈的小腹,“再有幾個月他會出來,像當初尋安一樣,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間,然後慢慢長大,他會漸漸的有了哀樂,有了自己的朋友和人生。窈窈,你忍心把這一切都剝奪嗎?”

魚酈緘默,她低頭,淚水自眼角滑落,將妝容洗刷得斑斕。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張網給罩住了,手腳被束縛,連後路都在一截一截被斬斷,不得往生。

趙璟起身將綿帕浸在水中,然後回來,一點一點將她臉上殘留的薔薇粉和胭脂擦拭幹凈,沒有了艷妝,她那張消瘦憔悴的臉便毫無遮擋的浮現在趙璟面前。

趙璟嗟嘆:“你的身子這麽弱,這孩子已經在你身上快要兩個月了,若強行落胎,只怕你會受不住的。”

羅帳被拂起,合蕊將剛剛煎好的安胎藥端進來,趙璟接過,一勺勺耐心吹涼,喂給魚酈喝。

她有孕的消息不脛而走,珍饈補藥流水般送進了紫宸殿,她雖無名分,但是後宮唯一的女人,又懷著身孕住進這歷朝皇後的寢殿,一時風光無兩,世家女眷接二連三遞帖子拜見。魚酈懷孕後精神不濟,見不了太多人,只能由合蕊先做篩選,哪些可放放,哪些要緊不容怠慢。

有幾個女眷家的郎君曾在前周為官,還是勛位不低的,曾有機會見過魚酈隨侍在明德帝身側。

幾人結伴從紫宸殿中出來時,有個年輕的女眷隨口調笑:“這位蕭娘子好本事,前朝時明德帝便將她帶在身邊,虛擲後宮,再無妃嬪伴駕。到了咱們官家又是如此。只是可惜啊,總是差了那麽一步,掙不到個名分。”

左班內侍無處不在,很快便將信遞到了仲密那裏,仲密正因為玉鏡的事被趙璟訓斥,心生怨懟,聞訊冷笑:“出言不遜,冒犯了蕭娘子,自然該死,此等小事何須驚擾聖聽。”

不出幾日京中便傳遍,太學郭祭酒的娘子被左班投入詔獄,於獄中自盡。

有台諫據此事參奏,除了抨擊仲密的左班無法無天,亦將矛頭指向魚酈,道她未經冊封住入紫宸殿,吃穿用度有僭越之嫌。

一時之間,仲密所為反倒成了次要,直把魚酈推上了風口浪尖。

趙璟如今聽不得規勸,更聽不得旁人對魚酈的詬病,當即下旨杖責上奏的禦史台大夫。

自前朝禦史台和諫院便有風聞奏事之權,為的是時時勸諫君王,使之周聽不敝。責打言官是大忌,一時之間,舉朝嘩然。

蕭崇河依照禮度進宮探望魚酈時,將這件事說給了她聽。

魚酈聽完緊蹙眉宇,很快捕捉到關鍵:“動手的是左班?”

蕭崇河頷首:“我瞧著,如今仲密是越來越跋扈,為了密探蜀郡以及監視朝官,官家給了他調撥刑部和大理寺衙役之權,兩衙不敢得罪他,逐漸視朝廷法度為無物。再這樣下去,只怕這朗朗朝堂要叫這宦官一手遮天了。”

魚酈心中一動:“崇河,你與他沒有沖突吧?”

蕭崇河搖頭:“我身在閑職,只怕人家仲都知還看不上,只是這些日子我瞧著他好像有些針對嵇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