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還有臉來勸孤放下?

薛兆年的眼珠滴溜溜轉,透出些精亮的賊光:“越王……”

終究顧慮重重,難下決斷。

當初他引魏軍入城,是瞅準了大周氣數已盡,山河易主指日可待,是勝券在握的投機。可如今,太子是正統,大權在握,如何能輕易撼動?

他猶豫之下,屢屢擡頭看魚酈,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

魚酈輕笑:“誰都知道效忠太子是最穩妥的路,偏你不行。你當你們之間只有這一點點恩怨,你卻不知,六年前,你可差點要了太子殿下的命。”

她將當年自己激烈拒婚,趙璟潛入薛兆年居住的別館刺殺他,反被陳留守衛所傷的事說出來。據重逢後趙璟自己說,當時他傷得很重,寧棋酒帶他回襄州的路上一直在給他施針,昏迷了十數日才堪堪蘇醒。

薛兆年聽得一身冷汗。

他依稀記得當年之事,只當是個不知死活的螻蟻,沒想到,竟是太子殿下。

如今再回想,從他年前入京面聖,這位殿下就對他不假辭色,還以為他天性寡涼,殊不知,竟有這等要命的淵源。

薛兆年越想越怕,抖若篩糠,跌倒在地,半天才爬起來。

魚酈讓他坐,唇邊噙起淺淺的弧度:“使君,我方才一直在想,如今這等局面,究竟是否已至窮途?可我思來想去,始終覺得不至於。”

薛兆年將胳膊橫在梨花幾上,藉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魚酈的聲音輕柔而具有蠱惑性,幽幽飄轉在他的耳畔。

“你是陳留刺史,手握十萬守備軍,各個驍勇。而我父乃當朝右相,掌管機樞

LJ

,位高權重。你與我定親,便是與我們蕭氏綁在一起,也同越王有了姻親,我們三方實力合聚,當真沒有逆天改命的可能嗎?”

她的話說得輕飄飄,可字字事關身家性命,重逾萬鈞。

薛兆年一邊揮袖擦汗,一邊戰戰兢兢思索魚酈的話,半晌,才艱難吐出一口濁氣。

“本王還當薛使君英雄蓋世,雷厲風行,不想竟是這般拖泥帶水的人。”

朗朗如裂玉的聲音自屏風後響起,薛兆年像受驚的猛獸,急忙回頭去看,見那繪著鸚鵡纏枝的薄絹屏風後繞出一人,戴聯珠進賢冠,身著白苧襕衫,赤紅的衣褖,面靨上帶著戲謔,極自然地坐到魚酈身側。

薛兆年略有遲鈍,立馬回過神來,起身深深揖禮:“下臣參見越王殿下。”

趙瑋不見外地從魚酈手邊順過茶壺,自斟自飲,隨意道:“周朝滅亡,魏朝代之,薛使君依舊官運亨通,難道是得益於你軍功赫赫,而非你善權衡?良禽擇木而棲,這樣淺顯的道理,使君竟然想不通?”

薛兆年坐得筆挺,藏在敝膝下的雙手緊攥成拳。

他想如果他得罪的是越王,太子要將他收歸己用,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如今,王儲高高在上,皇子之間涇渭分明,這一步一旦邁出去,可就是謀逆作亂。

他只是個投機的人,而不想做蕭魚酈這樣瘋癲的賭徒。

魚酈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漫然道:“新朝初立,一切還未上正軌,什麽都不是無可撼動的。若是再猶豫下去,待那一位坐穩儲位,可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她含笑看向薛兆年,道:“要不薛使君再去東宮求求殿下,說不定這一回他心軟,就見您了呢。”

薛兆年一個哆嗦,氣血乍然湧上腦,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再度起身跪倒在趙瑋身前,道:“臣願聽殿下差遣。”

趙瑋絹狂大笑,少年眉眼恣意飛揚,頗有幾分躊躇滿志:“前周時,隨太宗奪儲的舊臣後來都裂土封侯,襲爵十代,本王今日亦給卿這樣的承諾,他日功成,必不相負。”

薛兆年眼角不自覺地跳了跳,任命地閉了閉眼,砌詞恭維他。

魚酈在一旁看著,心道:就憑你這個蠢貨也配和趙璟爭天下,簡直荒謬。

這個局裏,趙瑋是最不值一提的,目前關鍵還在薛兆年,她將目光投放在後者身上,眸中盈笑,慢條斯理道:“今日盟約既立,那該祭旗。”

她道皇城司副使曹喜如今是太子的人,薛兆年為表對越王的忠心,可以他的人頭來祭旗。

這個曹喜,與薛兆年乃一丘之貉。國破後,為向乾佑帝表功,大肆屠殺躲藏起來的李氏宗親。

他是魚酈精挑細選的人。

正中趙瑋下懷,他最喜殺戮,特別是與他做對、讓他不快的人,對方若是趙璟的人,那就更該殺。

魚酈趁熱打鐵:“今日曹喜休沐,擇日不如撞日。”

薛兆年就是個稀裏糊塗被趕上老虎背的倒黴蛋,稍有微詞,不肯去做這件事,差點就連越王也得罪了。

他只有硬著頭皮去伏擊曹喜。

在陳留駐軍多年,薛兆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天黑後,他親自帶著曹喜的首級送給越王,又得了他一通贊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