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哪個敢娶你?

趙璟看上去是剛從朝會上來,還穿著圓領大袖官袍,戴展腳襆頭,束紅鞓帶,腰間紫綬環佩輕鳴,躬身朝蕭皇後揖禮。

蕭皇後一改方才的沉冷,笑吟吟讓他起身,“你今日怎得有空來看母親?”

趙璟彎身坐到皇後身側,目光似有若無地從薛兆年身上劃過,微笑:“昨日兒臣身體不適,未能出席法會,特來向母親請罪。”

他在舅家人面前給足蕭皇後臉面,蕭皇後自然高興,笑得眼角彎彎,一派慈和:“你我母子,這般客套做什麽,倒是昨日我讓婉婉給你送了羹湯和草藥,用著可好?”

殿內安靜了一會兒,趙璟沒有立刻答話。

魚酈則將雙手交疊擱在膝上安心聽戲,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趙璟好像往她這裏看了看,她看回去時,趙璟已經坐得筆挺,側面頜線冷硬流暢,話語中盡是疏離:“用著很好,多謝母親關心,只是三妹妹身份尊貴,怎能勞煩她,往後再有這等瑣事,隨便知會個宮人去做便是。”

皇後的面容微僵,“怎麽能算勞煩呢,都是一家人。”

趙璟微笑:“到底不是親兄妹,還是要避嫌,不然,惹得宮裏宮外流言四起,多少有些惱人。”

話說得太直白,不光皇後臉上掛不住,連蕭瑯和朱氏都變了顏色。

魚酈幸災樂禍地想,看來這兩樁婚事,都是皇後和蕭家人一廂情願罷了,這條青雲梯注定不好攀附。

緘默良久,倒是蕭瑯最先沉不住氣:“有思,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習慣以長輩托大,經常故意在外臣面前腆著臉直喚太子名諱,以顯示他國舅的身份和體面。

趙璟心中厭煩,話也更加利落:“舅舅,表妹已到出閣之齡,若是牽累她閨譽受損,卻也不好。”

蕭瑯梗著脖子還想再說,被朱氏顫著手拉了回來。

蕭皇後的臉色難看至極,猛地又想到這裏還有個外人,正想讓薛兆年退下,卻見趙璟先一步把視線落在薛兆年身上,他冷峭的唇角微勾:“薛刺史入京數日,孤都未單獨見過你,這後宮你倒是來得殷勤。”

乍被點名的薛兆年哆嗦了一下,心道自己哪裏惹到這位爺了,怎得怒火竟沖自己燒過來,忙道:“皇後垂愛,召某來宴,本……本也戰戰兢兢,這就告退。”

說完,朝著皇後深深一揖,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魚酈看著這出戲,覺得有趣極了,連日來眠淺多思堆積出來的疲憊頃刻間煙消雲散,只覺神清氣爽,分外舒坦。

難怪青梔總說,要出來多見見人,確實有助於舒緩心情。

唯一的外人走了,蕭皇後再也無需顧忌什麽,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這是我請來的客人,你這是做什麽!”

趙璟坐得端正,風雲不驚地擡眸看向自己的母親,慢悠悠道:“父皇最忌諱後宮與前朝相勾連,這等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母親就這麽把他召進宮裏,一大家子關起門來說了這麽半天話,若是傳到父皇耳中,他會怎麽想?”

蕭皇後冷聲道:“我陪著他從襄州起兵,一路幾經生死,好容易坐穩江山,就許他召些千嬌百媚的狐狸精來汙我的眼,不許我給自家侄女尋門好親事嗎?”

話鋒指向魚酈,原本正遊離於事外悠悠閑閑聽戲的魚酈猛地擡頭,正對上趙璟那刀鋒般銳利的目光,她捏起一方巾帕朝皇後盈盈拜倒,楚楚可憐道:“魚酈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薛刺史,還請姑姑莫做此打算了。”

蕭皇後正積了一肚子氣無從宣泄,不敢朝兒子發火,倒知道挑軟柿子捏,沖著魚酈罵道:“那你想嫁誰?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斤兩,朝堂裏外的官員,哪個敢娶你?”

魚酈沖她嫣然一笑:“臣女也沒說非要嫁人,倒憑白讓姑姑費心。”

叫她軟綿綿的這麽一捶,蕭皇後登時語噎,半張著嘴許久沒說出話來。

她自私透頂,所有綢繆皆是為自己謀算。

沒有什麽比聯姻更能拉攏這位陳留的封疆大吏,至於這個人是不是個可堪托付的郎君,她才不管,全看蕭魚酈自己的造化。

蕭皇後甚至還在乾佑帝面前提起過薛兆年,乾佑帝只是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道:“皇後若是覺得好,那麽待魚酈把朕要她做的事情都做了,自可以促成這門婚事。”

她不是個傻子,不是不知道內宮與外臣勾連是忌諱,而是得了夫君首肯,才能肆無忌憚。

想到這一層,蕭皇後笑了,她沖魚酈道:“怎麽能不嫁人呢?是要給你尋門好親事,薛刺史不就是好人選,他心悅你至深,念念不忘五年,你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這樣的話,魚酈早在五年前就聽膩了。

真是有趣,心悅她,她就得感恩戴德地接受嗎?

被不喜歡的人糾纏,著實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