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沉重

俞斯年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焦急到害怕的心態,他坐在車裏,用最後的理智踩在刹車板上等待紅燈,然而扶著方向盤的手指卻不停地敲擊著,顯示著他難以壓制的煩躁。

這種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獨自在異國他鄉,最難熬的不是語言不通,種族不同所帶來的壓抑和歧視,而是療養院裏隨時會打過來的緊急通知,不知什麽時候母親就會離開自己的擔驚受怕。

市中心第一醫院的路並不長,但今天的紅燈仿佛格外多,故意與他作對似的,次次卡著黃燈末尾將他攔下,他不停地給鄭殊打電話,可那頭卻一直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在又一個紅燈的時候,他下頜緊繃,手掌用力地砸在方向盤上,沉沉地壓抑地吐出一口氣。

這時,手機震動起來,俞斯年看著陌生來電立刻接聽了電話,強自鎮定道:“喂?”

“斯年哥,是我。”

俞斯年聽著熟悉的聲音,忙問:“阿殊,你手機呢?”

“別提了,一著急就落在傅若飛家裏了,我現在借的是護士小姐姐的手機。”

俞斯年提起的一顆心終於有了著落,他擡手揉動眉心之時,鄭殊又問:“你現在在路上嗎?”

“嗯,快到了。”

“那你慢點開車,放心吧,媽已經沒事了,現在正在病房裏休息。”鄭殊的聲音平穩有力,輕松的語調安撫住了俞斯年的著急。

他終於有機會問:“究竟怎麽回事?”

明明之前的主治醫生已經診斷過俞茴雅的精神已經穩定,可以說是痊愈,怎麽又出問題?

“這……說來話長,等你到了我再告訴你吧……嘶……啊喲,小姐姐,你輕一點啊,疼疼疼!”

俞斯年聽著這抽氣聲,忍不住問:“你怎麽了?”

“不小心把手弄傷了,現在上藥呢,好了好了不說了,你小心開車,我得把手機還給小姐姐了。對了,我們就在頂樓的VIP病房,你直接來就行。”說完,鄭殊掛了電話。

俞斯年松開刹車,順利地將車開進了醫院。他疾跑著到了住院部頂樓,一把推開了門。

“他們母子在國外怎麽生活的我不知道,但俞女士的精神狀況也就這幾年才恢復,之前她受到的傷害太嚴重了……”

鄭殊的話被突然打開的門打斷,他回頭看到來人,“斯年哥。”

俞斯年見套房的客廳裏,除了鄭殊以外,還有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以及一個坐在輪椅上五六十歲的男人,此刻他正呆呆地望著裏面的病房,整個人處於極度陰郁和自責之中,蒼白的臉色仿佛已經病入膏肓,搖搖欲墜,感覺他也需要急救一下。

傅若飛站起來,忐忑地喚了一聲,“俞先生。”

這位傳說中的老板娘,百聞不得一見,哪怕被鄭殊誇得天花亂墜,什麽善良明禮,親切包容,溫柔寵溺……天上有地下無的好,但只要親眼見到這位,依舊不耽誤人退避三舍,心裏發憷,更何況,此時此刻,他的母親躺在病床上,他的神情就更加冷峻,氣勢逼人。

俞斯年點了點頭算作回應,目光立刻望向了裏面的房間,門沒有關嚴,是輕輕合著的。

“醫生說媽是受刺激了,大腦自我保護才昏過去,身體症狀良好,現在就讓她繼續睡著,等醒過來會恢復的。”鄭殊說,“你可以進去看看她。”

俞斯年於是推開門,裏面的儀器監控著病床上的女人,機械的發出滴滴聲,指標一切正常,但俞茴雅的眉宇卻尚未舒展,還殘留著痛苦的痕跡,俞斯年看著心裏不是滋味,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代,他看了一會兒,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除了母親,還有另一位牽動他的心,他的目光落在鄭殊那包得跟粽子一樣的手掌上,皺眉道:“你的手又是怎麽弄的?”

他走到鄭殊的身邊,沒敢碰紗布包裹的地方,只能托起青年的手腕,放在眼前看。

“這個嘛……是個意外,那時候媽手裏拿著刀,精神又不對勁,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直接握上去了。”他用另一只手撓了撓頭,安慰道,“別擔心啦,就劃開一道口子,護士小姐姐已經處理過傷口了,很快就會好的。”

雖然語調輕松,但不妨礙俞斯年憑著只字片語拼湊出那個場景,俞茴雅一旦精神失常,她就會產生自殘傾向,但是萬一應激之下不小心刺向旁人,這傷得可能就不只是鄭殊一只手掌!

鄭殊身上的衛衣還沒來得及換掉,白色布料上暈抹開一道道紅色,是血跡,雖然淡,但是非常的刺眼。

忽然,一只纏著紗布的手掌在自己的眼前晃動,只聽到笑嘻嘻的聲音,撒嬌道:“斯年哥,你是不是快要感動死了,又心疼死啦,那你給我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

旁邊還有兩個人看著,這種過於親密而幼稚的要求,一般俞斯年都采取無視措施,但是這次他卻湊了上去,認真地吹了吹,說:“抱歉,讓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