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次日上午,賀礪帶著鹿聞笙和戚闊來到位於常樂坊的汝昌侯府,鹿聞笙上前遞上拜帖。

門人進去通報後不久,汝昌侯張伯興和他的嫡長子張秀峰就親自迎到了門外。

寒暄一番後三人來到張府的正堂坐下。

賀礪側過頭,向主座上的張伯興道:“自我回到長安,我阿姐便一再在我面前說起張侯對我賀家的恩德,叮囑我定要親自上門來道謝。我剛回長安,諸事冗雜,遷延至今才得空,還請張侯見諒。”

張伯興忙道:“哪裏哪裏,賀大將軍太客氣了。當年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聖人不但給我父子封了官,賞賜諸多,小女更是受封縣君,真是皇恩浩蕩,受之有愧。”

賀礪道:“張侯自謙了,此事放到現在或許是舉手之勞,而在當年,卻絕對沒有舉手之勞這般輕松。說到這裏,其實我有一事不明。當年張賀兩家並無多少私交往來,不知張侯當時為何甘冒奇險,為我賀家人收殮屍骨?”

張伯興面色訕訕,對賀礪道:“不瞞賀大將軍,在此事上,我張家滿門都是沾了小女六娘的光。當年她小女兒心思,做事只憑一腔熱血上頭,並未考慮後果,也未告訴家裏人。賀家平反後,為了能讓賀老國公和令尊令兄葬入賀家祖墳,她才不得不將此事說出來。只是她現如今已嫁做人婦,為免外人說嘴,對外才宣稱當年是我們父子給賀老國公他們收斂的屍骨。”

賀礪頷首。

張伯興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讓賀礪喝茶。

賀礪端起茶杯,突然問道:“不知張娘子當年為了安葬我家人花費多少?”

張伯興剛喝進嘴裏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張侯為何如此激動?莫不是張娘子未曾向你提及此事?”

張伯興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賀礪這邊,一擡眼便撞上一雙黑沉幽深,帶了點冰冷厲色的眼睛。

張伯興被他這一眼盯得心都跟著顫了一下,再細看時,卻見他神色如常,仿佛剛才那一眼只是他的錯覺而已。

他勉強壓住紊亂的心跳,道:“不是,她定然是說過的,只是我不記得了。”他扭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張秀峰,問道:“你可還記得?”

張秀峰已經打好腹稿,見張伯興問,便流利地道:“記得,六妹說,她是從保寧坊的病坊裏找的乞兒與浮浪兒去辦的事,那些人窮困潦倒,只用了兩貫錢便打發了。賀大將軍無需放在心上。”

“原來如此。”賀礪看著並未生疑。

略坐了一坐,賀礪提出要走,張家父子又親自送他出門。

到了外院,張伯興熱情道:“賀大將軍,過兩日是家母七十大壽,還望賀大將軍能撥冗蒞臨。”

“是家宴,還是……”

“不是家宴,所有親朋好友都會邀請的。”張伯興忙道。

賀礪點頭表示了解,卻沒說來還是不來。

送走了賀礪之後,張伯興用手帕擦了擦額上的薄汗。張秀峰在一旁驚魂未定道:“這賀礪年紀輕輕的,氣勢怎的這般懾人?方才在他面前,我連大氣都不敢喘。”

張伯興一邊回身往府內走一邊道:“賀家出事時,他年才十四,流放塞北。那時候,多少人想對賀家斬盡殺絕,他能活下來,其心性能耐豈是常人能比?聖上復位後,他在河北道任折沖都尉,裏裏外外不知殺了多少人才能回朝敘功任檢校右威衛大將軍。你在他面前大氣不敢喘,是因為他身上帶著血腥煞氣,生人勿近。”

張秀峰跟在一旁道:“既如此,那祖母大壽,我們要請孟家老三一家嗎?”

張伯興道:“自然要請,孟家上下都請,偏不請孟老三一家,豈不更惹人懷疑?你姑祖母讓人捎口信過來,說事情已經擺平了,沒人敢跟你六妹搶功,讓我們不必操心。”

張秀峰心裏大為舒暢,道:“那就好。”

出了常樂坊,鹿聞笙看賀礪策馬在路上慢慢溜達,似乎漫無目的地模樣,便跟上去問道:“阿郎,接下來去哪兒?”

賀礪回過神來,還未說話戚闊便搶著道:“現在東西市都未開市,不如去平康坊吧。”

鹿聞笙甚是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戚闊理直氣壯道:“你看我做什麽?我不信阿郎年紀輕輕的會沒有男人的需要,不過是還沒遇著喜歡的罷了。我昨天看了,平康坊裏到處都是貌美的小娘子,阿郎可以慢慢挑選,總有一款適合阿郎。”

賀礪問他:“昨天讓你刷的馬刷完了?”

戚闊興沖沖道:“早就刷完了。”

“那就再刷一遍吧。”

“啊?”戚闊僵在原地。

鹿聞笙笑嘻嘻地策馬從後頭走來。

戚闊回過神來,看著賀礪的背影大聲道:“阿郎你是不是不行啊?”

前頭賀礪一勒韁繩。

鹿聞笙忙一鞭子抽在戚闊的馬屁股上,道:“趕緊回去刷馬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