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這座城市

淩晨一點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遠處的天空樹漆黑一片。

平日裏東京天空樹會亮起各色燈光,但在暴風雨之夜為了減少雷擊的風險它通常都是關燈的

街道兩旁的路燈在瓢潑大雨下散發著昏黃的光暈。

腳下流水浩蕩,接連幾天的暴雨讓這座城市的排水系統也有些處理不過來了。

在拒絕了與校長同行後,路明非和繪梨衣踏上了回旅館的路。

只可惜往常隨時候命的保姆團不知去了何處,他們走過兩條街愣是沒找到一輛出租車。

這樣的暴雨夜沒有出租車倒也不奇怪,可隨時待命的專屬保姆團離奇消失就有問題了。

路明非本想給路鳴澤打個電話,順便問問今晚這場晚餐的安排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們之所以會來此,是因為路鳴澤的強力推薦,說東京有一家必去的拉面館,哥哥你不去的話那就太可惜了,簡直白來一趟東京。

可現在想想,路鳴澤這家夥絕對是話中藏話。

聯想到當時的場景,他不由得懷疑起越師傅的身份。

他和路鳴澤那會在討論家宴,在上一世的路鳴澤的安排下,他和繪梨衣在那家米其林三星飯館“偶遇”了叔叔一家,這是一場很糟糕的相遇,也是場極為尷尬的家宴。

所以這一世他提前阻止了這場所謂家宴的出現。

也是在那通電話中,路鳴澤向他推薦了這家路面的拉面攤。

他本來真的以為是家深藏在老舊街道內的蒼蠅館子,雖然店不大,但在本地人心目中卻是赫赫有名。

可他沒想到這趟竟然遇到了校長,拉面攤的老板和校長是舊識,更是蛇岐八家上一代的皇。

從血緣論,越師傅恐怕是繪梨衣、源稚生等人的長輩,還是關系極近的那種。

說起來繪梨衣血緣上的父母是誰?

路明非靜靜望著繪梨衣唯美的側臉,發現自己對她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入。

他突然有種明悟。

也許他還是沒能逃過路鳴澤安排的“家宴”。

路明非駐足回首,望向來時的路,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去向無限遙遠的遠方。

兩條街外的那輛廂式拉面推車應該已經離開了。

紮著頭巾的拉面師傅騎著車嘿呦嘿呦地穿過暴雨和夜幕,回到了自己蝸居多年的老巢。

他在逃離著怎樣的往事,於每個夜晚向誰懺悔禱告,又在這座不愛的城市堅守著什麽?

他真的……

沒有留下血親嗎?

……

……

櫻井小暮撐著傘,站在男人的身邊。

暴雨打落在傘頂上,雨水連成線從傘沿落下。

從極樂館逃離後,他們就一直在四處遊蕩,大人帶著她徒步走過這座城市的很多地方,每到一處地方大人都會久久凝視著眼前的景色,就像在重走一條走過的道路,緬懷著自己的過去。

今夜大人帶著她來到了東大附近的老街,卻止步在一個轉角處。

他們站在路燈上,大人的目光一直望著街道盡頭,翹首以待,似乎在期盼著某個人出現在街道的那端。

櫻井小暮沒有問大人究竟在等誰,對他來說,只要能站在大人身邊,她就很滿足了。

街道盡頭的雨幕中突然出現一道黑影。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騎著車嘿喲嘿喲地從遠方駛來。

看他頭上紮的布巾,像是個拉面師傅。

櫻井小暮忽然擡頭看向大人,她感受到大人握住她的手顫抖了一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一幕,強大如男人為何會在此時顫抖?!

在她心中男人所向無敵,即使是蛇岐八家的天照命,也絕不是大人的對手!

可這一刻,女孩心目中頂天立地的身影,卻輕輕顫栗著,他的嘴唇在哆嗦,眼角說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櫻井小暮突然發現大人的身軀原來是這樣單薄與纖細。

今天他穿著素色的和服,眉眼柔弱,像是個不知事的少年……

她微微用力,反手握住源稚女的手,想將掌心的溫度傳度給他。

源稚女目光迷蒙地凝望著與他們擦肩而過的老人。

老人似乎是對大半夜還有年輕人手牽手在外面淋雨感到稀奇,回過頭多看了兩眼他們,而後繼續踩著廂車行向遠方。

暴雨下的街道顯得那麽遙遠,遠到間隔著兩座世界。

他站在街道的這邊,望著漸漸遠去的老人,卻不敢上前叫住他。

他呆呆地望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直至許久,他撥開了櫻井小暮為他撐起的傘,擡頭望去,無數雨絲落進他的瞳孔中。

他慢慢張開手,閉上眼睛,感受著暴雨拂面的感覺,他的神情平靜而莊嚴。

他是極惡之鬼風間琉璃。

也是仍停留在十七歲那年的源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