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命運的界限

路明非帶著繪梨衣離開了東京。

東京依舊被連綿的雨籠罩著,他們穿著雨衣搭上了前往鄰鎮的列車。

當列車駛出東京的邊界,天上出乎意料的晴空萬裏。

路明非拉著繪梨衣隨意下了車,走出月台,漫無目的地走著,日光在他們的上空不斷推移。

他們經過轉角,光影被縱橫交錯的電線切割的支離破碎,這座小鎮的午後散漫而空曠。

他們沒有目的地,本來應該去逛迪士尼樂園的,但被暴雨打亂了節奏,正巧昨夜他們一起看了《秒速五厘米》,繪梨衣說想去周邊的小鎮走走。

路明非知道繪梨衣對世界的理解完全出自遊戲和動畫片,但他不知道繪梨衣居然會喜歡看秒5這種番。

路明非第一次看這部動畫電影,是在高二文學社舉行的活動,事後還被要求寫一篇一千五百字的觀後感。

某種意義上,日本人對櫻花的喜愛在這部電影裏展現的淋漓盡致。

櫻花有一個特點,就是瞬間的燦爛。

再美的櫻花一旦過了花期,就會在短時間內掉得一幹二凈,鋪天蓋地的落櫻在那一刻壯觀得震撼人心。

嚴格來說,路明非不喜歡這部片子。

因為這部電影講的是現實,又或者說是無力扭轉命運的人最後不得不對自己的人生釋懷的故事

在高中文學社的時候,路明非閑來無事翻過很多書,其中有本叫做《悟空傳》。

這本書中有個場景,師徒四人站在一處密林小溪前,唐僧癡癡地望著遠方,徒弟幾個問他在看什麽,唐僧說他在看命運,說前面就是命運的界限。

那最頑劣的猴陰著臉,狠狠向前撞去,卻被一面透明的墻撞得頭破血流。

那猴兒說他不想去雷音,不想去拜古佛,不想去取真經,可唐僧說這個世界有你不能到達的地方,有你不應到達的地方,有你一輩子也不會到達的地方,你的世界並不如你想象的那麽大。界限也許就在你身邊,可你卻以為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你能去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命中注定的地方。

這就是界限,命運的界限。

所以最後貴樹和明理還是分開了。

無論是那年的嚴冬,還是車站晚點時的訊息,信件被吹走的事情,又或是末班車的提示,都在向少女少年預告著現實的殘酷。

他們曾樂觀的認為“愛”能沖破一切的束縛,於是懷揣著希望,期盼著長大的到來。

可最終到來的,卻是橫亙在人生間漫長的光陰與沉重的距離。

現實總是殘酷。

命運也是如此。

所以路明非不喜歡這個故事。

他是個標準的宅男,看過很多動漫,也受高中社團影響翻過很多青春文學。

受益於此,他目睹了太多本來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能觸手可及的愛情,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最終遠隔天涯。

那些明明探身就可吻到的面頰。

伸手就可以觸及的牽手。

又或是開口就可以道出的炙熱情感……

卻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倒在了命運的界限前。

現在回憶起來,路明非甚至不覺得貴樹長大後所在渴求的仍然是明理。

而是某個如明理一樣,能給他那空洞的心帶來慰藉之人。

他所追尋的,是過去的某個閃光點,是麻木空洞的人生中對他而言極其特殊的存在。

就像曾經的陳雯雯、諾諾師姐,於那個叫路明非的家夥而言一樣。

路明非慢慢擡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

無論是路鳴澤,還是諾恩斯、老梅,都說他的這裏有一處巨大的空洞。

而陳雯雯與師姐之所以對他來說是特殊的存在,正是因為她們的出現曾短暫地彌補過他心中的空洞。

他一直在追逐著這種感覺,那份被填滿內心的溫暖,為此一度因此而迷失自我。

路明非突然咧嘴,無聲而笑。

因為他想到了西遊記,孤獨版的西遊記——

孤獨的唐僧遇到了被鎮壓在山下的孤獨的猴子,之後他們又遇到了孤獨地仰望星河的豬,和被流放的孤獨的沙和尚。

四個孤獨的人要歷經萬重磨難,行那十萬八千裏路,去那西天求得真經。

想想真是孤獨啊。

說起來這麽一算,是不是西遊記和秒速五厘米的內核撞上了?畢竟他們都有著孤獨的內核,話說混血種的血之哀換個詞不也是孤獨嗎?

原來大家都是一樣的啊。

失去了明理的貴樹是孤獨的,離開了花果山的孫猴子也是孤獨的,不合群的混血種也是孤獨的。

鐵軌前的柵欄忽然放下。

鐵道警報開始鳴響,淹沒了周圍的一切雜音。

不遠處傳來列車轟鳴而來的聲音,疾馳的列車呼嘯而過,擋住了他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