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守夜人(一)

一輪紅日以三十五度角斜掛天幕,暮色普照,鐘樓被鍍上了一層暖洋洋的色光。

位於小教堂的鐘樓上,鐘在暮色下敲響,一身黑衣的老男人推開了大門。

“住在這裏不覺得難受嗎?總聽著這鐘聲,時時刻刻都像是在送葬。”

昂熱輕車熟路地坐在了角落的單人沙發上,將帶來的禮物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你要的香檳區的起泡酒。給我弄點喝的。”

這間閣樓就在鐘樓正下方,向陽的一面都是玻璃窗,整整一墻的架子上碼滿了西部片的DVD。

一張亂糟糟的床、一張巨大的投影屏幕、一個堆了無數空酒瓶的酒鬼、還有各種各樣封面是泳裝美女或者低胸女郎的時尚雜志,全部集中在這個閣樓裏。

屋子亂的比酗酒Party後的學生宿舍還要糟糕。

以昂熱的審美和身上那件考究的定制西裝,根本就不該在這個破地方落座。

但他進門後很自然地占據了屋子裏最舒服的位置,這意味者他熟悉這裏,就像熟悉自己的校長辦公室。

這是世界上為數不多能讓他產生安全感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幾個損友,住在這裏的邋遢老男人,就是昂熱僅剩不多的損友。

“熟悉一下送葬的鐘聲,這樣在我死的那天我聽著鐘聲會覺得回到了家中。”守夜人哼哼唧唧地說,“在這種下雨天,拜托你能否別穿得像個送葬的來我這裏聽鐘聲?”

昂熱把一支錄音筆拋給了他:“錄了些有趣的東西,借你的音響用用。”

沙沙的雜音過後,兩個交談的聲音響起,其中一道正是昂熱,守夜人眼眸微眯。

“楚子航?”他低聲問道。

“噓,好好聽故事。”昂熱豎指唇前,起身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純麥威士忌,縮在沙發裏一口口喝酒。

屋裏靜悄悄的,只有音響的聲音響起。

這是一段不算短的故事,講故事的人聲音平穩有力,嗓音低沉。

期間,昂熱的聲音出現,提問了幾個問題。

當錄音到此結束。

昂熱起身,關掉了錄音筆。

“這是前幾天我約見楚子航的一段對話,我給他講了我的故事,作為回報,他也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聽上去是個糟糕的故事。”守夜人一捋頭發,靠在轉椅後背上,長出一口氣。

昂熱不置可否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查閱資料,楚子航最後看到的路口是000號,但是那條高架路是從001開始。”

守夜人點頭道:“意味著那個路口不存在,那台邁巴赫呢,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城外的荒地裏,車身被嚴重破壞,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隨便亂割,又用焊槍隨便點焊過。車被發現的位置距離最近的高架橋有15公裏。”

昂熱把一份打印材料遞給守夜人,

“它是自己開去的,現場沒有任何拖車的痕跡,荒地上留下了明顯的車轍痕跡。”

“哪裏來的資料?”

“校董會在中國拿到的,‘未知類型犯罪’的档案,經過施耐德手的時候我讓他悄悄留了一份復印件。”

“校董會?”守夜人挑眉,“我以為這些年你已經完全架空了他們,別忘了我們如今是個學院,不是當年的秘黨了,校董會應該只是墻上的一排肖像,他們管校務幹什麽?還以為自己是秘黨的長老會?”

“架空?”昂熱苦笑,“這可有點難,之前是因為冰海事件,他們不得不對我妥協讓步,可現在來看他們對那起事件的愧疚只持續了八年。另外現在不是談校園政治的時候。”

“你配讓我和你談政治麽?你根本不懂政治,政治家沒有愧疚,他們只是覺得用八年來安撫你已經足夠了。”守夜人搖頭,接著翻看档案,“是其他人把車開到那裏去的?車被發現的地方是第一現場麽?”

“方向盤留下的指紋只有楚子航和他父親,把車開到那去的必然是他們兩個。”

“就是說第一現場就是那片荒地,楚子航在那裏遭遇了……北歐阿薩神族領袖的奧丁?而他當時誤以為自己在高架路上。”

守夜人把酒杯裏剩下的冰塊吞進嘴裏,緩慢地嚼著,

“幻覺?集體幻覺?某種能夠導致幻覺的言靈?”

“也許有言靈能影響到年幼的楚子航,但他的父親……”

昂熱頓了下。

還沒等他開口,守夜人挑眉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父親是貝奧武夫家族的人。”

昂熱愕然道:“見鬼,你從哪知道的?”

“我兒子和我說的,楚子航已經被貝奧武夫收為教子了!”守夜人滿臉驕傲。

可他的驕傲當然不是來源於楚子航,而是他親愛的兒子專程上門告訴他這個重要的消息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