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遠處, 遊廊下走過一串仆從,個個手中端著托盤,開始準備年夜。
湖邊的棧道上, 兩個人影站在燈柱下,隔著湖面, 便是賀勘的書房,隱隱一盞燈火。
“怎麽說的?”孟元元心中陡然生出緊張。
“什麽記錄也沒有,”賀勘搖搖頭,將賀滁的信拿出來, 交到她的手中,“只記著出海時的日期。”
孟元元打開信來看, 借著頭頂燈籠的光線,逐字逐行看完。正如賀勘所言, 只有出海日期, 旁的什麽都沒寫。
總覺得說不出的奇怪, 她之前可聽古先生提過一些,說父親的船毀了,有可能是官家所為,牽扯到官家, 不管是真是假,總會提兩筆不是嗎?而上回在清荷觀, 諸先生更是與她明言, 在市舶使有關於父親的記錄, 雖然是十年前的。
不管如何,到底孟家當初擁有最大的海船, 怎麽可能一點兒記錄沒有?
見她皺眉思考,賀勘心中生疑:“元元,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孟元元回神,心中糾纏著十年前的事,完全理不清。他問她知道什麽?讓她如何回答?那麽十年前,是不是孟家害得陸家覆滅?而追殺他的,是否也是……
“十年前的火珊瑚,”她垂下眼簾,視線中是攥緊的信紙,皺巴起來,幾欲碎掉,“可能和我爹有關。”
賀勘一愣,夜風揚著他的鬥篷,臉上閃過不可思議,嘴角動了動:“元元?”
“嗯,”孟元元深吸一口氣,揚起臉看他,“是,我爹的一本筆錄中記著,當初沒太在意,直到後面阿伯跟我說,那珊瑚是我爹帶回大渝的。”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詫,突然覺得心口憋得厲害。
“還有,這件事幾乎可以確定,”她極力讓自己穩住神情,抑制著聲音的顫抖,“因為諸先生也說,當初珊瑚就在我家……”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手指抓緊了襖邊,眼眸無法控制的湧出些水汽,面前男人的俊臉變得模糊。
賀勘站在風口處,背後就是黑黢黢的湖水。
他知道外祖父應該和孟家有些交情,但是官與商總不會走得太近。
“怎麽哭了?”他雙手捧上她的臉,指肚幫她抹著眼角,嘴角勾著柔和的弧度。
孟元元本不想哭,只是被他這樣一說,便沒忍住溢出一串淚,偏得看見他還在笑:“你,我,我怕……”
她說不出話來,因為哽咽,整個身子一抽一抽的。
“別怕,”賀勘將人摟住,抱緊,“好好說,我聽著。”
只是他越是這樣對她好,孟元元反而什麽也說不出來,就好似喉嚨被封住了,整個的壓抑情緒迸發,一發不可收。
最後還是賀勘抱起她,一路帶著往前走。
陡然身子一輕,孟元元被他抱起,下一瞬窩在了賀勘的胸前,手下意識攀上的他的肩膀。
“去屋裏說罷。”賀勘顛了下身上這點兒小重量,也不知怎麽就哭起來了。
“嗯。”孟元元一聲濃濃的鼻音,幹脆不再動彈,突然覺得有些眷戀這樣的溫暖與依靠。
可是一旦說出來,是不是就不會再有了?
沿著棧道,賀勘一路繞過半座湖,抱著孟元元進了自己的書房。
書房這裏沒有人,只在房裏留了燈。他抱她進去,將人放在書房內間休息的軟塌上。
孟元元坐在榻上邊,面前是賀勘送過來的濕帕子。
“娘子擦擦罷,鼻涕泡出來了。”賀勘笑,心中軟軟的,手裏帕子幫她擦去臉上。
孟元元從他手裏拿過帕子,捂住自己的臉。她才沒哭得那樣厲害,只是流了點兒淚而已。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哭?
賀勘去幫她順背,只等著她自己平復下來。瞧著,又想起了在紅河縣,桃園中的那間小屋內,那是他第一次見她哭。
其實就是個小姑娘,只比秦淑慧大三四歲而已。
“是,”孟元元拿開帕子,頂著一個紅紅的鼻尖兒,隨後深吸一口氣,“珊瑚如果是我父親的,他,他不想給出去的話,想留住……”
“嗯,是我的話,我也不想讓出去,”賀勘順著她說,又問,“那你怕什麽?”
孟元元低下頭,手裏攥緊那枚濕帕,“我怕,是我家害了陸家,也怕,追殺你的是……”
她說不下去,大概講出這些,她和他之間接近的距離,會重新變得遙遠,甚至厭惡她?
賀勘一愣,心中好似在想著什麽。
見他不說話,孟元元往他看了眼,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沒有告訴過她那些過往,是她從紫娘那裏問來的。
“因為有些疑問。”她小聲的解釋著,眼睫上尤沾著濕潤,“我問了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