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日中最明亮的時候,光線從窗紙透進來,映著窗邊的兩道身形,在地上投下影子。

孟元元手指下意識蜷了下,一時未反應上來賀勘要做什麽。就見他細長的手指撩開她的袖口,隨即眉間皺了下。

她的手很涼,有一種冰晶一樣的清透感,又很軟,一用力會捏碎般。白皙的小臂上,此時顯出一圈淺紅色的攥痕,已經開始發腫,是方才秦尤狠力拉拽而留下的。

白玉一樣的小臂,那痕跡著實有些觸目驚心,這還是傷痕未全部表出來。

“很疼?”賀勘問,腰身彎了幾分,更看清那處傷痕。

兩人極少離這樣近,他低下的額頭幾乎要碰觸上她的,淺淡的光線將兩人線條柔和的縈繞。

“嗯?”孟元元仰臉,對上那雙總是清淡的雙眸。

下一瞬,他的手指在她手臂上點了下。感受到那一點碰觸,她身子一僵,隨即將自己的手臂往後抽離。

“嘶。”手臂扯得發疼,孟元元忍不住吸了一氣。

手腕還握在賀勘手中,他眼皮輕掀,瞅去她的臉上,後面輕輕松了手。定然是很疼的罷,女兒家的筋骨總是嬌弱。

他手裏攸地一空,手臂還托在原處,本還想出口的話就這麽咽了回去。不知為何,就剛才她的舉動,竟讓他感覺到一絲排斥。

“塗些藥罷。”他松開另只手,掌心裏躺著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孟元元往後退了步,淺淺道聲:“謝公子。”

她的手指伸過去,輕巧的從他掌心捏走了藥瓶。適才慌亂中不覺,如今著手臂的確是火辣辣的疼,秦尤對她可真是下了狠手。

又是一陣沉默。

賀勘輕咳了聲,開口:“這件事,我會讓人處理妥帖。”

這句話他先前也說過,只是沒放心上,後來事情多也就忘了。如今看來是他錯了,這秦尤還不知將秦家的那點基業糟蹋剩下多少?那可是秦父一輩子的打拼。

他該信她的。

聞言,孟元元只淡淡嗯了聲。秦家的事,她不會去管,她只是按照秦母的囑托,照顧好秦淑慧。

“那張婚書?”她開口,聲音中難掩的輕顫。

賀勘習慣的後背手,試到了袖中的那紙婚書。想起前日,她與他說的放妻書。

當時他覺得她是胡鬧,如今看來她只是想自救,認為脫離秦家,秦尤就無權將她抵掉。她之所以這樣做,有害怕的原因,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她心中也認為,他不會認她罷。

“過幾日罷。”他道。

孟元元有些摸不清他這話的意思,現在也不好過多追問。心中生出疲憊,想著快些離開。

現在的她,不管是心力還是體力都有些撐不住,很是需要平復一下。

“這樣的話,公子忙罷。”孟元元對人頷首,算是藥瓶的感謝。

賀勘看她,唇角抿成直線:“我送你回去。”

“我想坐一會兒。”孟元元輕搖頭,算是委婉拒絕。

“那,”賀勘話音一頓,“我晚些時候去找你。”

心中輕嘆一聲,他轉身離開了暖閣。

推門時,他不禁回了下頭,看見那片柔弱的身影似乎晃了晃,要倒下一般,再定睛一看,又好像沒有。

剩下孟元元自己一人,她疲累的坐去凳子上,沒有人在,她也就不去強撐著早就無力的雙腿。她的心裏,遠不比面上那樣平靜。

於賀家這樣的門第,自然不會明白她剛才的抗爭,贏了就是生路,輸了就是無盡的黑暗。

她想拔開藥瓶的塞子,可手抖得厲害,幾次都沒成功,還差點從手裏滑落。

咕嚕嚕,藥瓶還是滾到了桌幾的另一頭。孟元元喘著氣,努力平復著自己。

至少,她現在擺脫秦尤了。以後慢慢走,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孟元元回輕雲苑,是賀勘安排的婆子送回去的。一路上的平靜,方才的鬧劇絲毫沒有破壞大宅的熱鬧,鑼鼓依然。

輕雲苑,秦淑慧已經等在院中,從藍夫人口中得知,她哪裏還顧得上用膳?慌忙跑了回來。

“大哥他怎能這樣?”秦淑慧哭著抹眼淚兒,抽抽搭搭,“都把地賣了,還要賣人。”

逃出來的時候,心裏不願相信,如今親耳證實,那種難過無以言表。

孟元元如今情緒稍穩,坐在自己床邊,手裏攥著藥瓶:“別哭了,說說宴席上有什麽趣事兒?”

秦淑慧搖搖頭,坐在孟元元身邊:“我都不認識,也沒人和我說話。嫂嫂,我幫你上藥罷。”

小姑娘打開瓶塞,往自己掌心倒了幾滴藥油,然後對著手搓著。

孟元元擼起袖子,露出已經腫起的手臂。秦淑慧兩只手落上去,幫著輕柔慢捏,時不時問上一句疼不疼?

“虧得有二哥在。”

要說今日治了秦尤,最後的確是賀勘出手。孟元元沒想到他會直接不管秦尤,任由那要債的把人帶走。他那句話,她也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