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冬日的清晨冷得刺骨,乍一推開屋門,似能凍掉人的耳朵。

院中彌漫著一層冷霧,薄紗一樣不清透,那株梨樹早已是光禿禿的,失了以往的生氣。

這麽早,秦淑慧還沒睡醒,昨晚上試穿了孟元元給她新做的衣裳,高興地在屋裏走了好幾圈兒。

孟元元走到屋外,選擇今日出去。

臨走前,她叮囑了竹丫幾句,好好照顧秦淑慧之類。而昨晚,她也和秦淑慧說過,自己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因為就在洛州府,估計著一日時間夠用。

府中仆人大都起得早,所以出府的那扇小門已經開啟。

孟元元穿著樸素的衣裳,無人在意,就這樣出了賀府。

很快,她沿著賀府墻外的窄巷,一路到了前街。

天陰的厲害,厚厚的雲層好像壓到了遠處的青塔頂上。

對於去一處地方,孟元元現在一點都不迷茫。從紅河縣到州府,她現在對打聽道兒,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以前不會注意的東西,現在經過時都會留心,腦中記下當做標記。

她要找的這人是父親的友人,常年跑海運的商人。

賀府在城北,她要去的地方在南城,需要乘船過江才行。算算若是順利,當天是能趕回來的。

不過年底天冷,乘坐渡船的人少,船家等客滿一直到半晌,這才慢吞吞一根杆將船推離了渡頭。

這樣,等孟元元到了南城,尋到要找的人家,已經過了晌午。

南城這邊比北城小了許多,原本洛州府只在江北,後來漕運發展迅猛,這南邊也陸續有了人。大都是靠著這條江吃飯的。

一條長巷內,孟元元叩響了大門的鐵環。

盯著厚重的木門,她在想,是否這次能有父親的消息?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男子露出半面身子,見著外面站的女子,先是一愣。

“孟家妹妹,你如何找來的?”郜英彥手一拉,將大門敞開,實在沒想到孟元元會到家裏。

孟元元彎腰作了一福,嘴角微微帶笑:“兄長,別來無恙?”

“都好,快進來。”郜英彥伸手作請。

大概是正在家裏幹活,那袍擺卷起來掖在腰間。似是覺得不好,臉上有些不自在,趕緊轉身整理衣裳,接著朝屋裏喊了聲。

郜家是處三進的院子,孟元元剛進外宅,就見著一中年男子從垂花門下走出來,正是她要找的郜居。

“阿伯。”她喚了聲,對人行禮。

“元元?”郜居同樣一臉吃驚,大步走過來,“你怎麽來洛州府了?我說奇怪沒在紅河縣找到你。”

聽這話,孟元元知道是郜居找過自己。郜居每年都會在冬月前歸家,停止海上的買賣,也是從父親失去消息的第二年起,她每到差不多時候,就會等在紅河縣的渡頭,問這位郜家伯父,是否有自己父親的消息。

郜居和孟父有很深的交情,海上還被孟父救過一命。是以,他每次回來,總會在紅河縣停一下,見見孟元元。

“屋裏說,”郜居嗓門子高,笑起來也洪亮,“來得正好,讓你伯母給你燒魚吃。”

進了前廳,孟元元被招呼著坐下。自從進門,就是這位阿伯一直說話,她只是笑著聽。

與賀家那樣冰冷的高門相比,郜家這樣的平常人家,讓她覺得舒服,不用去管那好些的規矩:“我來州府有幾日了,所以阿伯才沒在紅河縣找著我。”

孟元元不想過多去說秦家的亂子,免得郜家再幫她而摻和進來。

“哦,”郜居坐與主座,是知道點秦家的事,一個男長輩不好多說別的,只道,“也好,過來跟著自己的相公。”

郜英彥從外面進來,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換上一件整齊的衣裳。他是跟著父親,同樣的海運討生活,大概經常與人交際,性子很是爽朗。

後面跟著個婆子,給廳裏的三人一一上了茶水。

說了幾句近況,孟元元開了口:“阿伯,這趟出去可有我父親的消息?”

來郜家就是問這個,眼看外面更加陰沉,她還需要渡江趕回去。問出的時候,心裏仍是緊張,希望會有一點消息。

郜居端著茶盞,常年海風吹拂,臉色偏黝黑:“我這趟和大郎走的不遠,到了南洋的越裳、真臘。途中我也留意打聽過,可沒有孟兄的消息。”

雖然多年都是這樣的答案,可親耳聽到,心中還是感到失落。

“阿伯掛心了。”孟元元道聲謝。

眼前,郜居和郜英彥目光中皆有些擔憂,她回以一笑,心中感激。這對郜家父子,不禁讓她想起父親和大哥。

四年前,孟家父子乘船出海,再沒回來。有說是遇上風暴沉了海底,有說是遇到了海盜……總之,近一年沒有消息,都說死在了海上。母親體弱,一度病倒不起,孟家族裏的那些人開始盯上她家產業。